第三十八章 往事

　　此时此刻，张梦雅打量着罗陌，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有的人骨子里的性格就是那样，表面无论表现如何，也很难掩盖自己的真实气质。
　　张梦雅虽然在很多人面前，乃至摄影师面前表现得很外向，似乎只要谁能给她角色她就会跟谁上床……但只有罗陌这样了解她的人，才能够感觉到隐藏在张梦雅瞳孔里的文静。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大学时候颇有点文艺气质，喜欢看《怦然心动》、《两小无猜》这样的电影，喜欢看三毛的书，活在自己的撒哈拉里。
　　但现在，生活逼着她不得不在自己的外面套上一层面具。
　　“我……我今天才刚来这个剧组，也不知道这里的演员除了佟大维之外还有谁……你……你扮演谁？”
　　张梦雅的问话有点儿急促，又好像是在征求一个不让自己太伤感的答案。
　　混演员这一行的人，最害怕的一件事情，就是和自己同期、同起点的人成就比自己高很多，知名度比自己高很多，混得也比自己好很多。
　　尤其是女演员……男演员的生命周期很长，一时半会不火，到了三四十岁大器晚成的比比皆是，但女演员，过了30岁，不，都不用三十，二十七八……基本上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张梦雅也难以免俗，她很担心罗陌比自己好的太多。
　　“我……扮演向南！”此时此刻，罗陌心中的那点儿优越感差不多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反而多了种对张梦雅处境的同情。
　　人老是那样，对比自己好的朋友，难免总有点嫉妒情绪，但对过得不如自己好的人，又想千方百计地让他们过得好点儿。
　　张梦雅、刘顺义几乎都可以说是罗陌的难兄难弟的朋友了，他不想让这些人的生活太糟糕。
　　“向南……”张梦雅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心中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奋斗》的男二号么？
　　原来，罗陌已经是一部电视剧的男二号了！
　　像张梦雅这样的演员，已经混成了现在这个地步，在她们的心中，能混到罗陌这样，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心中的苦涩泛了上来，让张梦雅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但想了想之后，张梦雅也记起了曾经的一件事儿。
　　大二的时候，班里面有一个在横店跟剧组实习的机会，实习完成之后，大伙儿一起出去一个在江南省的农家乐，吃饭喝酒。
　　那天晚上，罗陌没有和大家劝酒勾肩搭背，而是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地坐着也不说话。
　　张梦雅也走出来，两人就不知不觉地坐在一起，那个时候的罗陌刚好处在和王思娇分手而有些厌世的阶段，茶饭难思，那天晚上又喝了点酒，和张梦雅的话就有点多了。
　　那会儿是盛夏的末尾，微风穿过草丛，仿佛一首叮当叮当的乐章。星星很密，好像一块漂亮的幕布一样遮住了天穹，罗陌酒喝得有些多，就什么都说了。
　　吹过的夜风卷起那些苍茫的过往，罗陌和张梦雅聊他的过去，聊他那痛不欲生的三岁，聊他的妈妈，聊南疆，普洱茶，红土地，尤其，还有王思娇和那些盛开娇艳的杜鹃花。
　　那天晚上张梦雅就是一个听众，她不属于那种从里到外都很冷的人，但话不算很多，所以几乎完全成为了罗陌的一个听众。
　　今天，在这儿遇到罗陌，张梦雅的心中五味杂陈，但慢慢地想起罗陌的那闻者动容的心事，突然就觉得，罗陌有这样的机遇，肯定也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只是……上天对自己的安排在哪里呢？
　　父亲仍然不能下床，母亲白发日益增多，弟弟也长大要读书要花钱，他成绩又很好……
　　有时候张梦雅甚至想咬牙去做个堕落的女人，出卖身体赚钱，但这念头也还是过去了。
　　于是，张梦雅对罗陌的嫉妒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消失了，转而带着几分欣慰：“恭喜你，我想，你妈妈肯定会为你骄傲的。”
　　罗陌微微一怔，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一个盛夏末尾的晴朗夜晚里，跟张梦雅说过的那些话，说过的有关于自己的母亲。
　　他的表情有些牵强，甚至怀疑张梦雅说这句话的目的，但罗陌想了想之后，觉得张梦雅不可能是想用这件事情来刺激自己。
　　所以，他摇头苦笑了一下：“我妈妈……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跟她联系过了。”
　　张梦雅感觉到罗陌的悲哀，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继续这个话题，便说：“不好意思，那我们别聊这个了……你现在的戏份也快到了吧。”
　　“好。”罗陌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的很多作为有那么一些苍白无力，的确，他很想让张梦雅也好好的，只是，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为她做什么？
　　于是，罗陌在想了一会儿之后，说：“晚上你有空么？我今晚没戏，请你吃个饭。”
　　能有混到电视剧男二号的演员邀请吃饭，这对张梦雅是一件好事，但她在想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摇头笑了一下：“不用了，谢谢你，罗陌。”
　　罗陌也只能点头，说：“交换个号码，总可以吧。”
　　“嗯。”张梦雅点了点头，等到罗陌把这个戏份拍完的时候，周思朝的旁边已经不见了张梦雅的身影。
　　“老周，张梦雅呢？”
　　罗陌眼神在四周逡巡，问了一句。
　　“走了……”周思朝耸耸肩膀：“阿陌，我说这话可能你不爱听，但这样的女孩子，你需要稍微注意一点……现在还好，你的名气不是很大，如果等你名气真的大了，倒是真的要注意，你别被人利用去炒作。”
　　“当然。”周思朝顿了顿又说：“那个女孩看得出来对你没什么企图，我说的是以后。”
　　“我知道了。”罗陌点了点头，虽然想反驳，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能有什么意义？
　　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挣扎的小演员而已，在娱乐圈谈不上任何名气和地位，自己就算有心帮助张梦雅，也做不了什么。
　　他甚至没有资格去对一些规则说不，面对一些过于斤斤计较，仿佛打着算盘算计的人际关系，也只能全盘接受下来。
　　周思朝这个时候却突然改了一下笑容，嘴角边带着几分暧昧地拐了拐罗陌的肩膀：“你们之间……有故事……？”
　　罗陌抖了抖肩：“扯淡，能有什么故事，大学同学罢了。”
　　“嘿嘿，我看着可不像，看那姑娘眼神里的味道，我看你们绝对不仅只是同学那么简单。”
　　“眼神里能有什么味道？别写小说了。”罗陌说：“快点帮我准备一下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