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壹章 瘋子的計劃
1911新中華 by 天使奧斯卡
2023-4-8 19:54
雨辰換了壹輛馬車,壹路朝制造局行去。這次他到南京來。張季直居然都沒有露面。看來自己和江浙立憲派,馬上連維持表面的關系都難了。自己已經羽翼快豐滿了。也實在不需要江浙立憲派這面大旗啦。這些立憲派人物,總有些墳墓裏爬出來的屍臭氣。他們是歷史,而第壹師……代表著將來。
他拋開張季直他們不去想,現在這個時候,他們不來找麻煩就算好啦。確切的說,他現在什麽都沒辦法去想。壹天的奔波、做秀、演說、對陸軍部的強硬姿態。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精神。他靠在馬車的座位上,只覺得壹陣陣的昏昏沈沈。
李媛冰涼的小手摸上了他的額頭。讓他稍微有些清醒。雨辰勉強睜開眼睛,朝她笑道:“我們這是到哪裏了?”
李媛眨眨眼睛,壹下被他問得也有些茫然。她朝車窗外叫道:“馮隊長,馮隊長?”馬車的窗簾壹下掀開,馮玉祥將頭探了進來:“李小姐,有什麽事情?”
李媛微笑道:“沒什麽,就是問咱們到制造局了麽?雨師長他壹天沒吃東西了,怕身體撐不住呢。”
馮玉祥面色很嚴肅:“報告師長,前面就是粵軍姚雨平師的卡子了,咱們過了那個卡子,就到制造局啦。”
雨辰強打著精神:“好,到了卡子發我的片子,咱們也別停留,直接過去吧……晚上這兩個師長,怕還是要來拜會我的。”
他心裏面苦笑,何止是兩個師長,只怕從明天起,自己要見的人就沒完沒了啦。自己本來壹直賴在徐州,不想卷進南京復雜的政治勢力交錯的圈子裏。現在看來,自己躲也是躲不過去的啦。
他在頭暈乎乎的情況下淡淡的笑了,既然躲不過。那就來吧。
粵軍對雨辰的車隊和隨從是壹概放行,還有壹個團長陪著他們直送到制造局門口,客氣非凡。最後把雨辰的片子還了回來:“師長說了,貼不敢當,晚上壹定還要來拜會雨師長。雨師長有什麽需要,盡管提出來,姚師長能力所及,壹定為您辦到。”
制造局的門口還有斑斑點點的血跡,看上去就怵目驚心。雨辰搖晃著堅持自己下了馬車。在制造局的部下面前,他要保持住師長的尊嚴。
門口早就有衛隊排成兩列在迎接了。自從知道雨辰今天到南京之後,他們從淩晨生生的壹直等候到下午。卻壹個個還站的筆直苦苦等待。仇克良也面色鐵青的站在隊列的最牽頭,他對自己的前路如何,早就不抱什麽幻想了。
雨辰在地上站穩了身形,迎接的制造局獨立團士兵隨著仇克良的壹聲口令。全部都據槍行禮。仇克良的胸脯挺得老高,用力的撇刀行禮。雨辰板著壹張臉,壹邊回禮壹邊走進門去。經過仇克良的時候,低聲道:“妳馬上到我的辦公處來。”
當雨辰被安頓在制造局最好的辦公室之後,仇克良已經在門口等候老半天了。沒人傳喚他又不敢進去。只聽到裏面有翻閱公文的聲音。又過了好久,馮玉祥才打開門,朝他低聲道:“仇團長,請進吧。”
仇克良將軍帽摘了下來,壹副聽天由命的表情就進了辦公室。裏面的光線有點昏暗,只有雨辰的辦公桌上開著壹盞臺燈。他也沒有多看,啪的打了個立正:“第壹師南京獨立警備團團長仇克良報道!”
雨辰沒有說話,只是疲倦的朝椅子上面壹靠。仇克良這才敢打量壹下,雨辰的臉色很不好看。蒼白中泛著青色。平時的威嚴都沒有了,完全累散了架子。在那裏自己捏著眉峰。
仇克良心裏微微壹酸,師長是真的很累啊,傷也沒完全好。我們這裏還捅出了這些漏子……
雨辰淡淡的開口說話,聲音裏有著掩飾不住的疲憊:“至佳,坐吧。不要立什麽規矩了。”他自失的壹笑:“我真的是疲倦透了,今天辦了壹天的事情。別看我離開徐州了,壹到這裏,轉發過來的電報公文就收到壹尺高……這些事情,我不處理的話。就都要耽誤下來,我肩上這個擔子,實在是重得很啊……”
仇克良才剛坐下,又啪的起立,垂頭道:“師長,是我對不住您,您把南京制造局的局面交給我,我卻把天都桶漏了……您槍斃我吧,我沒有二話。”
雨辰苦笑著將手虛按壹下,示意他坐下來:“現在先別說這些,至佳,原來妳是保定畢業的吧?特特的從河北趕到上海來投奔我,為人又很穩重可靠。我壹直很倚重妳。其實按妳的學歷能力,應該調到野戰部隊去獨當壹面的。因為南京這裏實在離不開人,我才讓妳在這兒堅持壹下,其實妳們都在我心裏裝著。日後該放到哪裏大用,我都心裏有數……”
仇克良這個鐵打的河北漢子,打記事起就沒掉過眼淚。自己進了這個辦公室,就等著雨辰向他發作。卻看到師長疲憊的在和他拉家常。這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嘩啦啦的就朝下滴。說話也帶了鼻音:“師長,我給您惹了麻煩。您就斃了我吧。第壹師少了我不要緊,只要這個團體不受這件事情影響,有師長您在,前途無可限量。師長,就算是為了第壹師,把我交出去罷!要不,死在您的軍法之下,我也心甘情願。”
雨辰說話聲音帶了壹點怒氣:“糊塗!要是出了點事情,就鬧著要死要活。以後還作不作大事情?妳說這個話,我就要對妳失望了!來之前這次事情的報告我也看了,妳沒多大責任。要不是壹營長羅田把機槍架上了角樓,不會死這麽多人!四百多條人命啊!我是會組織軍法審判的,妳該承擔的責任,妳跑不了。不該承擔的責任,妳也不用往身上攬。要是連我的手下我都保護不了,第壹師還成個什麽團體了?”
仇克良此時為雨辰馬上去死的心思都有。他站直的身體,大喊壹聲:“敬禮!”朝雨辰用力的行了個禮。卻壹時說不出話來。最後才囁嚅著說了壹句:“師長,這事情不怪羅營長。的的確確是那些亂兵先開火的……”
雨辰疲倦的擺擺手:“這些我自然會讓軍法處的人去查。要記住,妳們都要承擔自己該承擔的責任……好了,妳先去吧。暫時停止團長職務,交卸給二營長。羅田也壹樣。記住,經過這件事情,千萬不要自暴自棄了。去吧!打起精神來!”
看著仇克良挺直了腰板離開,雨辰長嘆了壹口氣。躺在椅子上喃喃道:“願願,真的是太難了啊。到了這個時代,居然要為那麽多的人生死操心……我壹個命令,就有成千上萬的人為我沖上戰場。我壹個決定,可能就關系著很多家庭的命運……妳壹直說我是最沒責任感的人,但是現在我身上背負的責任卻讓我累得很……我被丟到這裏,連妳壹張相片兒都沒有,我找誰說心裏話去?願願,我真的很累……”
壹股飯菜的香氣傳進了他的鼻孔裏。雨辰從恍恍惚惚中回過神來。就看見壹張女孩子的俏臉在他面前:“妳剛才叫我的名字?”雨辰有些失神,以為又看見了她在自己的面前……再仔細壹看,卻是李媛在關註的看著他。
雨辰在心裏無聲的嘆了口氣,又看看辦公桌上已經放了壹托盤的飯菜。李媛很細心,知道他不吃魚和豬肉,整治出來的幾個素菜和炒牛肉看起來都是色香味俱全,再加壹碗蒸雞蛋。香氣撲鼻而來,雨辰不禁胃口大開,笑道:“也虧得妳下廚,不然這邊的廚師又弄壹桌大魚大肉出來,我這頓晚餐,可又要報廢了。”
李媛嘆了壹口氣:“妳傷沒大好,慕處長這樣和妳發脾氣,妳都堅持要來徐州。大事上邊我幫不了妳什麽。只有照顧好妳的身體了……”
雨辰拿起筷子正準備吃飯,就看見馮玉祥又敲門進來,他手上拿著壹張名貼。看著雨辰正準備吃飯,又想退出去。雨辰把他叫住:“煥章,這是誰的帖子?”
馮玉祥立正報告:“師長,是粵軍姚雨平師長前來拜訪。要不我先去回他,讓他等壹會?”
雨辰苦笑著把筷子扔了下來:“人家是坐客倒過來拜我這個行客了。還能讓人家等麽?不吃飯啦!我去會客廳見姚師長!”
李媛嘟嘟囔囔的把桌上的飯菜收拾好,氣呼呼的走出門去,她不敢和雨辰發脾氣,低聲的罵了壹句站在門口的馮玉祥:“妳這個死大個子,不能稍微等會?他難得才休息下來!”
可憐馮玉祥三十多歲的人了,在北洋軍也當過營長。現在被女孩子罵得只能苦笑。
“這雨辰,實在也太跋扈了!”說話的正是壹個方面大耳,穿著壹件日本和服的青年人。他正是以前想暗算雨辰的黃壹歐。他正和父親在吃飯。說到生氣處,把筷子往桌上壹拍,力氣使得大了壹點,震得桌上的菜盤都跳了起來。
黃興也穿著和服。他們父子兩個,在日本住了很長時間。平常佳句,都是穿和服的時候多。他慢慢的看了兒子壹眼:“妳又生什麽氣?雨辰好歹算是到南京來了。也是準備處理善後的。我們管轄下那麽多都督,誰願意離開自己的地盤,到南京來了?他今天還在墓前下跪。看吧,明天報紙準又是壹片為他喝彩叫好的聲音。”
黃壹歐氣得連飯都吃不下了:“他的部下開槍打死了四百多士兵,這就輕松算完了?怎麽事事都是他占著上風?這民國還有國法天理沒有?”
黃壹歐也是年少氣盛的人物。在日本的時候,往來的同盟會大佬們,誰不視他為同盟會未來的千裏駒?誰知道平空冒出來壹個雨辰。比他更年輕,比他更有成就。叫他如何不惱火?這氣憤當中,八成倒是妒忌。
看他的父親只是慢慢吃飯並不理他。黃壹歐霍的站了起來,轉身就想拿衣服出去。黃興壹怔,叫住他道:“妳去做什麽?”
黃壹歐大聲道:“現在雨辰在制造局裏,難道咱們還要放虎歸山嗎?我到公望兄那裏,他的浙軍正好包圍著制造局,晚上就沖進去把他殺了。把他手上的軍隊地盤資產都接收過來。父親,那咱們的地位又大大加強了!”
黃興氣得壹拍桌子,父子兩個都徹底的不要吃飯啦。他也站起來,指著自己兒子的鼻子罵道:“糊塗!妳腦子裏想的什麽?不要說靠呂公望壹師部隊能不能在晚上殺得了雨辰。妳去了壹個兵也拖不動!人家有成就,妳就要好好學學人家的長處。雨辰做事急狠且穩,哪有象妳這麽浮燥了?晚上妳哪裏也不許去,好好在家讀書養氣!”
話說到這裏,當兒子的不能在違逆老子的意思了。再說他剛才也不過是說的氣話而已,他怎麽能不知道,在這個南京城裏。沒有人能動雨辰壹根毫毛,也沒有人願意動雨辰壹根毫毛。只要南京臨時政府在壹天,雨辰就是江北長城,是他們的依靠。就是因為明白這壹點,他才加倍的憤恨。
看著自己兒子跺腳恨恨的上樓去了,黃興也再沒了吃飯的心思。只是不住的摸著自己頭皮。這雨辰吧,不見的時候,就想請他到南京來商量點事情。見了又惹得整個陸軍部上下雞飛狗跳。不知道拿他怎麽辦才好。
正在老頭子覺得五心煩躁的時候,玄關處突然傳來了拉門的聲音。剛才看見父子兩個吵架躲在了小客廳的副官,急急忙忙的沖到玄關處。看到底是什麽惡客,夜裏就這麽突然的來訪。
黃興知道是自己人,不然門口的衛兵不會放他們進來的。但是他也有些好奇,誰會在晚飯的時候過來找他?副官引著兩個人走了進來。前面壹個就是陸軍次長蔣作賓,後面壹個黃興壹看就拉下了臉。那人正是雷奮。
他在南京已經臭了名聲,引誘柏文蔚這個革命同誌去搶雨辰的地盤。柏文蔚死得不明不白。他卻安然無恙,還在報紙上了徐州兵變喋血記。把雨辰吹到了天。柏文蔚的死就這樣輕輕的被遮蓋了過去。他不僅在南京臨時政府這裏壞了名聲。就連自己原來的江浙立憲派當中,都成了最不受待見的人物。
這個厭物,現在卻被蔣作賓領了過來。黃興冷冷的看著他,雷奮頭發亂蓬蓬的,臉色蒼白。眼睛裏好像壹直有壹種病態的興奮光芒在閃動。
蔣作賓熱情的朝黃興笑道:“克翁,雷議員給咱們提了壹個很好的主意,咱們不妨試試,用來牽制雨辰也許有用……說實在的,他的態度實在是跋扈得過了頭。我們不想點辦法。這支武力現在是咱們的屏障。將來可能就是咱們的大患啊。”
他還沒有坐下來就興奮得大聲嚷嚷,看來今天陪了雨辰壹個白天。被他那些作態也郁悶得夠戧。黃興在心裏冷笑了壹下。雨辰啊雨辰,雖然妳為人行事已經比同年齡的年輕人成熟了不少。但是還是嫌歷練不夠啊。雖然妳有力量,可以肆無忌憚的得罪人。但是這些在妳看不上眼的人物,只要和妳結下了怨。只要妳壹個沒防備,這些背後的潛流也許就能把妳淹沒呢。
雖然心裏如此想,他卻沒有半點多聽雷奮意見的心情。這個老名士,說句公道話,為人是過於光明磊落了壹些。但是礙於蔣作賓的面子,還是請他們坐下,讓副官給大家上茶。
看到副官上茶離開後,眼珠子壹直在亂轉的雷奮突然就定定的看著黃興:“克翁!現在雨辰也太勢大難制了,咱們是難以在南京對他怎麽樣。但是咱們可以掏空他的基礎啊!雨辰手裏的兵和錢,不論是掌握在誰手裏,都是王霸之資。我今天和蔣次長已經進過言了。對付雨辰,只要做以下幾點!”
他的神色興奮,完全不管黃興眼中厭惡的神色。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第壹,他畢竟串起太快。麾下班底多是雜湊起來的。現在要下手,還是來得及的!他麾下兩員最心腹的大將。何燧現在擁兵安徽,陳山河現在坐鎮揚州。只要咱們委何燧為安徽都督,陳山河為中央直轄的陸軍師師長。就算這兩員大將不對雨辰心懷異誌,照雨辰的個性,也不會對這兩員大將放心的,只要他們內部起了隔閡,自然就從根子裏面不穩了!”
蔣作賓在那裏聽得搖頭晃腦,顯然是深得他心。雷奮站起來繼續興奮的說道:“第二就是從外部施加壓力!浙軍那裏我可以聯絡。讓留守浙江的浙軍他們從寧國方向進入皖南,而粵軍姚雨平部反正已經回不了廣東了。完全可以渡江北上,只要給他們壹個就食江北的名義就可以了!而浙軍呂公望師和桂軍陳之驥師都是很有力量的部隊,完全可以沿著津浦路北上。只要把徐州的地盤許給他們就成!
第三就是千萬要把雨辰扣留在南京。讓他沒有辦法回去主持軍政應變。只要這三管齊下,雨辰就完蛋定了!克翁接手雨辰的產業。麾下強兵怕不有十五萬之眾。哪怕進而爭競天下,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聽到這裏,黃興再也忍不住了,大聲道:“送這位雷先生出去!”蔣作賓壹驚,看著黃興在那裏發作。雷奮更是翻著眼白,癡癡呆呆的發楞。
黃興拍著桌子:“哪裏來的瘋子?什麽王霸之資,什麽爭競天下。妳這是勸我當皇帝不成?雷新田,我看妳是受刺激過深了,還是回家養養吧,楊副官,送客!”
雷奮用仇恨的眼光死死盯著黃興,被楊副官半拉半推的送了出去。
他被推出了黃興宅子的門外,在門口發呆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最後壹跺腳啞著嗓子道:“好。既然南方我是呆不下去了,我就不相信北方沒有人能聽進我的建議。老子上北方去。雨辰啊雨辰,妳等著瞧吧!”
在屋子裏蔣作賓有些尷尬,看著黃興尤自氣得呼呼喘氣,幹笑道:“雷新田現在神智是有些不清醒,有些話是說得過了壹些。但是這個處置還是很有道理的。我們要壓服雨辰,這個辦法還是很好的,克翁……”
黃興長嘆道:“雨巖,妳怎麽還不明白。咱們南京臨時政府很快就要結束了。咱們現在不過是在做點看守交代的工作。對付了雨辰,又能怎麽樣?而且他在江北的所作所為,到底還是心有百姓,功在共和的人物。留下他的實力,將來還有做退步處,現在倒是咱們要穩定住他的實力要緊。妳怎麽也糊塗了?”
他最後總結道:“咱們還是趕緊把這裏的首尾了啦,長做咱們的共和國的壹品大百姓吧!這幾個月的官,當得我實在是厭啦……”
蔣作賓嘿然無聲。心裏面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妳黃克強不想再做官,我蔣雨巖卻心仍未冷呢。不過至於雨辰,現下這個局面,還是和他和平相處罷。
這時的南方,的確已經在做著收束的工作了。黃興的顧慮,也是大多數同盟會人物的心聲。安排好中央政府結束的工作,但是把自己麾下的地方實力派的力量盡量保存維持。做著萬壹的打算。這政壇風雲變化無常,多些準備,總不是件壞的事情。
也許雨辰,正是因為看準了這點,才敢輕身前來南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