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常沈默。
如果蘇杭年輕個十來歲，那還可以當他是年少輕狂任性妄為，但他現在已經是個思慮成熟的成年人了，這樣的人若是瘋起來，那就更可怕，絕對是只手遮天，裏面臥室那個年輕人，怎麽可能鬥得過他。
他想勸，但轉念壹想：蘇杭是個聽勸的人麽？何況這種感情上的事，外人也不好插嘴。壹時間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憋了半天，只能很勉強地憋出壹句：“老蘇……妳可別亂來。”
“亂來什麽。”蘇杭輕描淡寫地說著。他心情好象平靜了壹些，低眉垂眼，又點了壹枝煙。“我只是覺得他目前的身體狀況，最好是以靜養為主，上班什麽的倒不急。妳是醫生，妳說呢？”
“……”
老常眨巴著眼睛看他。
蘇杭這話……聽來是沒錯。可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麽就是透著股別有用心的味道呢？
當張寧胸口的青印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時候，蘇杭著手又搬了壹次家。
對於這次搬遷張寧雖然意外，但也沒什麽意見。蘇杭房產多，只要他高興，壹個月換壹個地方也不是什麽難事。
新居仍然是公寓樓，但卻是那種最能顯示大城市氣派的高樓華廈。對於這種房子蘇杭壹向比較喜歡高壹點兒的樓層，因為特別鐘意那種‘會當淩絕頂，壹覽眾山小’的感覺。這套房子他買的是頂樓，因為太高，電梯升上去的過程好象也顯得特別長，張寧面無表情地靠在梯廂壁上，想到了911。
要是真有個炸彈就好了。
開了公寓的門，蘇杭摟住他的肩膀，言語間透著股寵溺的味道：“妳看看喜不喜歡。”
張寧站在門口不甚起勁地掃了壹眼，本來並不想露出吃驚的表情讓蘇杭得意，但觸目所及，那股出乎意料的感覺卻實在太強烈，臉上到底還是透出幾分來。
整間公寓給人的第壹印象就是大，特別大。寬敞得讓人懷疑這絕對不是壹套房，倒象是幾套房打通了的。蘇杭的話很快證實了這壹點，輕咬著張寧的耳朵道：“整層樓都是我們的。”
張寧幾乎是本能地側了壹下頭，有點膩味他這種親昵，但更多湧上心頭的卻是種隱隱的不安。
這裏大得……有點超乎想象了。要這麽大的地方來幹嘛？顯示他的豪富嗎？
他的避讓讓蘇杭有輕微地不愉，眉毛微皺，但很快就釋然地笑了壹下，露出‘不介意’的表情，心情仿佛還是很愉快似的，帶著他參觀屋子。
整間公寓地方很大，空間也很高。壹架旋轉樓梯向上通往閣樓，據蘇杭說上面是間影音間。而樓下的空間除了廚房、臥室，還有書房和健身室。
“屋子裏妳可以慢慢看，先過來看這邊。”
壹道玻璃滑門，隔開了內外兩個世界。占了小半層樓的露天遊泳池碧波蕩漾，池邊陽傘沙灘椅壹應俱全，靠邊的地方栽種了壹圈花花草草，長勢良好。
“妳不是喜歡遊泳嗎？這恒溫的。以後無聊了就運動運動……”
張寧象是對他的話有些無法理解，微微退了壹步，謹慎地看住他。
蘇杭很喜歡被他這樣盯著看，會讓他有種對方眼裏只裝著他的感覺，而這種感覺讓他心頭發熱，心情格外地好。他笑了壹下，問道：“怎麽？”
張寧眼睛閃了閃。
他有些迷惑，有些遲疑，過了好壹會兒才慢慢道：“我——傷已經好了，明天就可以上班。”
“哦……”蘇杭這壹聲哦，拖得有點兒長。他想了想，又笑了笑，說：“不急，再多養兩天吧。”
張寧有點沈不住氣了。
“我覺得我已經好了，沒必要再曠工。”停了停，又加上壹句：“再說就算上班，那點工作量也累不著我什麽。”
這是實話。蘇杭早前多請了壹位秘書，他現在這個助理完全已是名義上的了，除了陪同蘇杭四處走，基本上沒什麽公事需要勞動到他。
蘇杭眉頭壹皺。他想習慣性地用命令語氣，但話到嘴邊又決定把調子放軟壹點，以免破壞了此刻這平和的氣氛。最後他用了壹種看似商量的語氣說：“張寧，妳以後不上班了吧，就在家裏待著也挺好的，反正我養得起妳。”
雖然已經有了點預感，但真聽到他這麽說，張寧還是有點犯傻。
蘇杭看他沒什麽大反應，就慢慢地把計劃壹點點透露給他聽。
“我每個月給妳三萬塊零花。妳寄回家也好，存起來也好，我不過問。”
停了停又說：
“商業社會，人人待價而沽。雖然錢確實不能買到壹切，但用錢確定壹個人的價值並不就是侮辱。張寧，我希望妳明白這壹點。”
張寧眼睫毛微微抖了壹下。
他想他沒有理解錯，蘇杭的意思是要把他養起來吧？當女人似的，金屋藏嬌，養在深閨人未識？
“要是無聊，就看看書上上網，養條狗也行。如果妳想再回去念書，那也可以——”
張寧盯著他，不相信他會這麽大方。
果然，蘇杭頓了頓，接下去，“我請人來家裏教妳。”說完，坦然地看住他。
張寧眼中那壹星光芒漸漸黯了。他安靜地聽完，過了壹會兒，慢慢把臉側了過去。
頂樓的風有些大，吹得兩人的衣服撲簌簌直響。明明是陽光普照，不知怎麽的卻有點心涼。過了很久張寧輕聲問了壹句，確認似的：“我是不是連門也不能出？”
蘇杭沈吟了壹下，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話，而是避重就輕地道：“悶了的話妳就說……我帶妳出去散散心。”
張寧問出來的時候其實還是帶著壹點希望的，可蘇杭的答復卻讓他太失望。也許是失望過了頭，他居然沒什麽特別的感覺，甚至嘴角還牽了牽，象壹絲笑。
他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竭力冷靜著，在腦子裏梳理了壹下自己目前所處的環境。
電梯公寓的最頂樓。
唯壹的門上安的指紋鎖。
百分之百的可能性他的指紋對鎖沒用。
光是這三條已經讓他腦子裏嗡嗡地響，感覺壹陣暈眩。
他本以為這裏只是藏嬌的金屋，可原來比他想象還要嚴重得多，這裏竟是禁錮他的樊籠。蘇杭是打算把他困在這兒，直到他興趣消失吧。
蘇杭壹直看著他，看他始終那樣坐著，壹動不動，終於忍不住嘆口氣，過來把他從後面抱住。
他知道張寧肯定有些不能接受，但能把他這樣控制起來，蘇杭打從心眼兒裏覺得高興。他早就想這樣做了！把張寧的活動範圍控制在壹個狹小的圈子裏，壹舉壹動都在他眼皮底下，減少他和旁人接觸的機會，杜絕壹切爛桃花。
張寧被他壹抱腦子就清醒了。他聽到蘇杭在他耳邊說：“張寧我希望妳能理解並且接受這種安排——”
張寧眉尖跳動了壹下，他聽得出那很長的停頓所代表的潛臺詞。
我希望妳接受，因為不接受也不行。
他安靜地任他抱著，蘇杭居然有種靜謐的錯覺。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來，他才動了壹下，準備去聽電話。
沒走兩步就聽到張寧輕聲地叫他。“蘇杭。”
蘇杭腳步壹頓，回頭看他。
張寧說：“妳這麽關著我，不怕我壹時想不開從這裏跳下去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有點奇特。不是威脅，也不象是玩笑，就是微微歪了頭，象純粹只是好奇似的。蘇杭盯著他，嘴唇抿成壹條冷硬的直線，過了好壹會兒才冷聲道：“妳要是放得下妳爸媽，妳就跳。”
張寧噢了壹聲，回過頭去了。
這麽高，跳下去的話萬無生還之理吧。
有那麽壹個瞬間，他是真的想飛撲出去——雖然知道蘇杭壹定來不及攔他，就這麽在他眼前跳下去，那壹刻他的臉色他的表情壹定會很精彩——可張寧還是抑制住那壹瞬間的心旌動搖，穩住了。
不。他不能以這種自毀的方式來報復對方。這太愚蠢了。真跳下去，除了讓親者痛還有什麽好處？
蘇杭的所作所為，誠然是壹次又壹次挑戰他的忍耐極限。可是，做人是要往後看的。
張寧記得他有壹位年邁的姑婆。姑婆壹生，頗多磨難。在運動成風的年頭，她經歷的那些遭遇讓他們這些後輩只是聽都忍不住連連感嘆。當時他年紀還有些小，說話有點童言無忌，說‘姑婆妳當時怎麽不死呢’，老人笑起來，臉上的皺紋宛如菊花。“我當時要是死了，哪兒有今天的好日子哦。”
張寧在陽光下閉上眼。他想對，沒有什麽是熬不過去的。他要往後看，不管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