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宴中變化(二)
劍斷春秋(花楹記) by 喵喵大人
2024-10-19 02:36
燕陵跟琳陽郡主關系親近,但跟車少君卻不太熟悉。
雖然車少君為人溫文爾雅,十分平易近人,但因他比燕陵大了整整七歲,年齡的差距使得兩人的交際圈並不融合。
反倒是燕陵的兩位表兄,時常出入車少君的府上,與後者頗為相熟。
當然,先不提燕陵與車少君並不熟稔,縱然相熟,他也沒有進去的打算。
如不是突然在街上碰見神采飛揚的琳陽郡主,燕陵根本不會跟到這裏。
而且就算對象是與他關系親密如琳陽郡主,燕陵跟隨過來也僅僅只是臨時起意,並沒有要向她表露身份的任何打算。
琳陽郡主自幼養尊處優,脾氣亦很大,但更重要的是她始終是王室的人。
即便她與燕陵發生過關系,畢竟與秀璃千卉她們有著根本上的區別。
想到這裏,燕陵徑直先行回了客店,準備看看秀璃她們是否已聯絡上了他父親。
沿著王都長街慢慢往回走。
大街上不時有身著鎧甲的兵士策馬而過,當然也少不了那些帶著仆從招搖過市的貴胄公子們。
看著這些人氣派威風的模樣,燕陵神態冷漠。
曾經的他也曾是這些人中的壹份子,但現在他只覺得這些權貴子弟作風奢靡,令人厭惡。
這時,迎面走來了又壹個燕陵熟悉的人。
那是壹個年紀看上去二十多歲,身材高大健碩得足可與辛歷媲美,濃眉大眼的短衣青年。
認識他的燕陵卻知道,眼前這個強壯的青年只是看上去顯成熟,實際上年紀還不到二十歲,僅僅與燕陵同歲。
對方名叫康季,是族中壹個名叫康黎的老仆之子。
他雖是仆人之身,卻在燕陵爹娘的安排下到了家族開辦的學堂讀書識字,並且習武的天賦相當不錯。
他秉性純良,為人就像他父親那般忠厚老實。
雖然燕陵的兩位表哥時常把他呼來喝去,但因年紀相仿的緣故,燕陵與他自小相熟,倒沒有像他那兩位表兄那般對他,反倒把他當成了可以說話的小夥伴。
而康季也將燕陵對他的這份信任,變成了對他堅定不移的忠誠。
燕陵沒有想到會在此處碰上他。
壹年多的時間過去,康季長得比以前更加高壯。
他露在短衣外的雙臂鼓壯有力,步伐沈穩,顯是壹身武藝大有長進。
康季朝著燕陵的方向走來,並沒有認出後者,兩人隨即擦肩而過。
看著他行色匆匆的模樣,燕陵心中壹動。
舉步往他行去的方向跟去。
康季沿著主城街壹直往前走,接著左彎右拐,拐過兩條小道,最後沒入到壹條小巷子裏。
他越走越遠,很快走進到壹片貧民聚居的區域。
這個地方距離姜氏壹族的府邸已有些遠了。
燕陵原只是臨時起意想看看他要去幹什麽,並沒有過多的想法。
現在看他走到這麽遠,心裏不由泛起懷疑。
姜氏壹族裏隱藏著圍襲於他的幕後黑手所安排的內奸,回楚都後,燕陵壹直在想辦法將對方揪出來。
碰見任何懷疑的地方,他都不能放過。
燕陵現時五感極為敏銳,隔得遠遠的,他也能夠憑借敏銳的聽力探出康季前行的方向,在後方吊著,不怕會被他給發現。
康季走了壹段路之後,燕陵聽到他終於停了下來。
壹陣孩子歡欣雀躍的聲音,傳進耳朵裏。
“康季哥哥,妳來了……”
燕陵來到壹條巷子,悄悄探過頭,壹看之下,不由得啞然。
只見壹群身穿著打滿補丁的破舊衣物的貧民孩子,正在壹片泥地裏玩耍。
見到康季來了,這群孩子紛紛圍了上去。
康季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掏出了幾個烤地瓜,分給了這群孩子。
待他們吃完後,又給當中壹些年紀較大的孩子教習他們在地上寫字。
燕陵看了壹會,悄悄走了。
壹路上,他都在默默的沈思著,從那群孩子跟康季相處的熟悉程度來看,他做這些事,絕非壹天兩天的事,而是長期的如此。
若不是今日見到他跟了上來,燕陵真的不知道,他原來壹直都在默默的做著這些善舉。
在此之前,康季只能勉強算得上是燕陵兒時的玩伴。
誠然他對自己的忠誠無需懷疑,但秉著謹慎的原則,燕陵並沒有考慮要用他。
但是今天的這個發現讓燕陵改變了想法。
他決定再觀察壹陣。
說不定在揪查姜氏內奸壹事上,康季能給他意外的驚喜。
返回客店的時候,已是日上晌午。
珊瑚她們早早就在那等他了。
見到三女的神情,燕陵便知她們沒有聯絡上他父親。
“燕陵哥,我們等了壹整個上午,秀璃姐都說沒有看見燕離叔,我們怕待太久會惹起別人註意,只能先回來。”
珊瑚脫下了面具,那張美麗動人的小臉泛著些許氣餒。
燕陵見狀,不由微微壹笑,安慰道:“等不到沒關系,今夜我悄悄溜回家裏直接找我娘,待以後時機成熟時,再讓我娘給妳們安排幾個新身份,妳們也不用壹直藏身在這裏了。”
幾人說話之間,辛奇回來了。
見到他壹臉興奮的模樣,燕陵便知交待給他的任務有結果了。
“聯絡上加度的人了?”
辛奇不叠地點頭,壹臉興奮地說:“沙狼族壹直都有派人在暗中觀守,公子走後沒多久,他們的人就過來跟我接頭。”
“他們告訴我,呼延新會盡快想辦法,在不引起司馬道註意的情況下抽身出來見公子。”
燕陵拍了拍他的肩膀,點了點頭:“做得好。”
加度安插在楚都的這些沙狼族人,對燕陵而言不僅是非常重要的壹股力量。
更是他探知現時楚國行形勢的另壹股重要情報來源。
原因無他,司馬道與燕陵所出身的姜氏分屬兩個對立的陣營。
作為右相司馬道最為信任的心腹之壹,呼延新手中掌握的情報對燕陵至關重要,甚至可說不可或缺。
沒有等太久。
半個時辰之後,眾人所處的房間便傳來兩聲輕輕的敲門聲。
而這正是燕陵約定與對方碰面的敲門暗號。
“來了!”
辛奇登時大喜,壹把跳將下來,前去開了門。
壹個身穿武士服的男子出現在門外。
他身材並不算高壯,但面容剛毅,壹身勁裝,但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
他的身上壹點看不出沙狼族人特有的特性。
門開之後,此人壹對銳利的雙目,第壹時間望向坐在屋內的燕陵。
下壹刻,他主動做了壹個沙狼族人才懂得的施禮手勢。
燕陵立即微笑起身,快步來到他跟前,壹把握緊他的手臂。
“呼延兄。”
對方眼裏射出壹絲發自內心的恭畏,沈著聲道:“燕公子!”
秀璃幾女亦走了過來。
千卉輕聲道:“呼延大哥請進房說話。”
燕陵將他迎進房內。
坐下之後,呼延新凝望著氣定神閑的燕陵片刻,隨後沈聲道。
“不日前,我收到族主傳來的密信,族主在信中對我明言,我族已決意效忠於燕公子之時,呼延新當時尚覺不可思議。”
“雖然族主在密信中明言,燕公子乃劍聖大人的傳人,但壹日未親眼見到公子,呼延新心裏仍有深深的疑慮。”
“但現在見到了公子,呼延新終於明白,族主為何會這樣選擇。”他感慨的說道。
作為族內僅次於頭狼加度的頂尖高手,即便放眼楚都,呼延新也是罕有人敢惹的存在。
可當他與燕陵的雙目四目相視的時候,後者眼中仿似有電芒閃掠,霎那間令他渾身遍體生寒。
這才明白,他們族主在密信中所說的,燕陵僅憑三十合內便斷去加度手中佩劍壹事絕非誇大。
燕陵微微壹笑,謙讓了幾句,接著給他介紹起房內的幾人。
呼延新這時才將註意力移到屋內的幾女身上。
眼裏立即掠過難以掩飾的驚艷之色。
長期跟隨在司馬道的身邊,他也算是見慣美色之人。
但眼前三女不論哪壹個,盡皆都是萬中無壹的絕色美人。
特別是珊瑚。
容顏俏麗絕美的她,不僅美貌傾城,身上還有壹股難言的冰清玉潔的氣質。
以呼延新過人的定力,見到她芳容的時候,仍不免生出壹瞬間的恍惚,尚需依靠強大的自制力方能回過神來。
他心中乍舌,不禁對燕陵的艷福感到深深艷羨。
但也僅此而已。
他是心性堅毅之人,深知自己背負的使命。
對於美色,他來者不拒,但也清楚哪些女人是他該碰,哪些是不能碰,甚至想都不可去想的。
他的反應都被燕陵看在眼裏。
燕陵不由暗暗點頭。
呼延新能在面對珊瑚等諸女的美色而迅速恢復清明,這方面常人甚至包括燕陵自己在內,都難企及。
他能夠得到司馬道的信任,確是有原因的。
接下來是燕陵跟呼延新私下議事的時候。
辛奇立即跑到屋外守著,以防止有心人接近。
珊瑚三女則都是燕陵最親近的人,沒有回避的必要。
燕陵問起他現今的形式,特別是關於姜氏的情況。
呼延新回答道:“姜氏現今最危險的時間算是過去,但公子仍不能掉以輕心。”
“我們在儲君那邊的探子有回報,今晚北臨君設宴,為主除邀請了月姬跟邑上公子與宴外,同時邀請的尚有壹部分朝中大臣。我們不清楚北臨君邀請月姬跟邑上公子的動機,但想來絕不會是什麽好事。”
燕陵眉頭微皺:“怎麽說?”
“公子想必還不知道,自公子妳們失蹤之後,北臨君多次派人前往姜氏相請,但都被月姬所拒。這次月姬答應赴宴,北臨君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很可能會在宴會上要求月姬表達姜氏的立場,以作威逼。”
呼延新正色道:“但以公子母親的為人,姜氏絕不會輕易表明立場的,所以北臨君更不會善罷甘休,如今楚王病重,北臨君無人能制,他的後手定會陸續有來。”
聽到姜氏目前情況尚算正常,燕陵微微松了壹口氣。
北臨君壹直對自己母親窮追不舍的事,燕陵早就有所耳聞。
這在王都並不是什麽秘密。
事實上除了北臨君,他的母親在王都明裏暗裏的愛慕者不知凡幾,燕陵對此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
北臨君之所以最讓人在意,最主要還是他的身份特殊。
但這方面,燕陵也並不擔心北臨君會對他母親強來。
北臨君身為儲君,是未來的壹國之主,不論他對姜卿月有多麽渴望,明面上他怎都得保持儲君該有的姿態。
這關系到楚國王室的臉面,任北臨君再怎麽藐視壹切,也要惦量惦量。
何況他母親也絕非什麽弱質女子。
先不提姜卿月乃楚國三大劍手之壹,她身上尚還背著前燕太子妃的身份。
如今散落在中原各國的前燕留民,仍視他父親與母親為故國王室正統,壹直期待著他們的太子與太子妃能振臂壹呼,所有的前燕留民必在他們壹聲令下重新復國。
雖然燕離與姜卿月至始自終都沒有作此考慮,但僅這層身份已足夠教北臨君不敢輕舉妄動了。
這時,燕陵又問他右相是否有在他們府內安插了內奸探子。
得到了呼延新的肯定。
呼延新冷笑道:“司馬道這奸臣自然沒可能那麽老實。”
“公子所在的姜氏壹直被他視為政敵,欲除之而後快。我也是在獲得到他的信任之後,費了很大的功夫,才終於知道他安插在公子府上的內奸是什麽人。”
燕離頓時沈聲道:“是誰?”
“公子絕對想不到他的。”
呼延新沈著聲,說出了壹個名字。
燕離聽後目光頓時壹凝,冷冷地道:“大管家姜福!”
呼延新點了點頭:“正是他,他早就給司馬道給重金收買了。”
“姜氏府內但凡有壹丁點風吹草動,姜福都會暗中派人匯往司馬道那。便像今早,公子的母親帶著壹眾仆從出發前往公孫府,前腳才剛走,後腳就傳到了司馬道耳朵裏。”
燕陵深吸了壹口氣。
大管家姜福在姜氏兢兢業業幹了幾十年,壹直深受他母親及兩位舅舅等人的信任。
族中的大小事務皆由他統管。
這樣壹個原本該在忠誠方面絕對沒有問題的人,竟然會是內奸,實讓燕陵意想不到。
呼延新沈吟道:“關於姜福這人是否真為內奸,公子只需稍稍做壹試,必教他露出馬腳。”
燕陵冷哼壹聲:“先不急著打草驚蛇,留著他或許還有更大用處。”
呼延新點頭說道:“壹切自然聽從公子的安排。”
燕陵這時冷冷地問了另壹個問題:“姜氏原來的護衛統領趙騫,是否也是司馬道的人?”
他壹直都記得,正是趙騫的出賣,才令他們深陷圍襲,無法脫身。
呼延新搖了搖頭:“趙騫此人非是右相的人,他背後另有他人。且自公子失蹤後,他也同樣沒了半點消息,像人間蒸發了壹般,耐人尋味。”
燕陵臉色凝重。
趙騫既非司馬道的人,那意味著當初襲擊他們的幕後指使尚另有他人。
當然,司馬道的嫌疑不會這般簡單地就洗脫。
他有足夠的動機主使這件事,因而嫌疑依舊極大。
思忖片刻,燕陵隨口問道:“呼延兄方才說我娘壹大早就前往公孫府,知曉他們去做什麽嗎?”
難怪珊瑚她們壹大早等了半天,壹直沒有等到人。
想來他父親該跟母親壹道同行。
“公子莫非尚不知,姜氏已將公子與巫神女的婚事解除了?”呼延新有些愕然地道。
“什麽!”燕陵豁然站起身來。
壹旁的珊瑚三女,都被他這麽大的反應嚇了壹大跳。
呼延新這才吃驚道:“原來公子還不知道。”
他立即簡單地作了解釋,最後才補充說。
“在公子婚事解除的第二日,公孫府便派人登門欲與姜氏聯姻,而公子的母親同意了。”
燕陵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他陰沈的臉,沒有理會公孫氏的所為,而是徑直問道:“是齊氏那邊要求解除婚約的?”
呼延新張了張嘴,回答道:“據我收到的情報並不是,而是公子的母親,即是月姬親自提出解婚的。”
燕陵重新坐回椅子,但面上壹語不發。
珊瑚三女都早已知道,燕陵有壹位名正言順的未婚妻,正是當世三大美人之壹的巫神女齊湘君。
雖然她們很少聽到燕陵提及他這位未婚妻。
但在燕陵偶爾提起她的時候,珊瑚等人都很清楚地看到,燕陵臉上流露的對他這位心愛未婚妻的濃濃愛意。
三女都非常清楚,那位巫神女在燕陵心中的地位有多麽深刻。
燕陵臉色陰晴不定。
沈默了半晌後,他才沈著聲說道:“解婚之後,齊氏壹族有否再與誰人聯姻?”
呼延新搖了搖頭:“據我所知,沒有。”
“自公子的婚約解除後,欲往齊氏登門求親的人有不少,但齊氏壹直未有人選,因而直至今日,巫神女仍沒有任何婚約在身,尚屬自由之身。”
聞言,燕陵心頭壹顆大石終放了下來。
面上也松了壹大口氣。
在房內與呼延新密談了近半個時辰,後者便需先行離開。
因怕引起司馬道的疑心,呼延新不能停留太久。
皆因司馬道此人生性多疑,除了其兩個兒子之外,他對其余的外人全都防著壹手,哪怕呼延新深得其信任也壹樣。
燕陵只好與他約定別的時間再碰頭。
守在外頭的辛奇陪送他出去。
待呼延新走後,燕陵陷入了沈思。
不得不承認,從呼延新的口中突然聽到他與齊湘君婚事已解之事,確給燕陵造成極大沖擊。
令讓他措手不及。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他與齊湘君的婚事會出現這樣的變數。
幸而她至今仍未有婚約在身,總算是唯壹的好消息。
當初若沒有給敵人圍襲,壹年多後的今日他早已跟齊湘君完婚。
只恨世事便是這般無常,誰也預料不到。
燕陵下定決心,縱然婚事已解,用盡壹切手段,他也壹定要與齊湘君再續婚緣。
他決不容許心中最深愛的女人嫁予他人!
幾女見他沈默不言,都有些擔心。
珊瑚輕聲說:“燕陵哥,齊家姐姐跟妳的婚事雖然解除了,但妳現在回來了,就不能重新恢復兩家的婚約嗎?”
燕陵眉頭緊鎖,這件事自不像表面上那般簡單。
半晌後,他才搖了搖頭道:“我大概知道母親為何要主動解除婚約,她是為了保住姜氏,或者說是為了保住我,才不得不這麽做。”
“雖然很不甘心。”燕陵重重壹嘆:“但母親的苦衷我必須要體諒,此事容後再想。”
這時,千卉又問道。
“那公子現在訂婚的那位公孫小姐,又是個怎樣的人呢?公子知道嗎?”
燕陵腦海中浮現起壹位溫柔如畫的婉麗美女。
他搖了搖頭,說道:“那位公孫小姐比我年長三歲,我跟她只見過幾面,對她了解不多。”
珊瑚則壹臉好奇的問:“那……那位公孫小姐長得怎麽樣,好不好看?”
燕陵微微壹笑:“反正沒有珊瑚妳好看。”
珊瑚聽了,登時紅暈過耳,壹臉羞澀。
燕陵這句話當然沒有說謊,但卻並不代表公孫晴畫的容貌就那般不堪。
事實上,公孫晴畫長得花容月貌,雖比不上他母親或齊湘君,但在楚都是非常有名的美人。
她的美貌足可與秀璃或千卉相媲美,整個楚都追求她的青年權貴不知凡幾,但據說她至今仍沒有心儀的人。
過了會,珊瑚又略帶羞意地問:“那,燕陵哥,妳會娶這位公孫小姐嗎?”
燕陵心中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