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記

貓膩

玄幻小說

  這是壹部以當代方式續寫《西遊》的玄幻故事。   鄂西山區小城外壹個拾荒少年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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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壹章 赴宴

朱雀記 by 貓膩

2018-9-10 20:26

  皮鞋踩著稀泥,衣衫裹著濕氣,頭頂冬雲,易天行垂頭喪氣地往省城市區裏慢慢走著。
  他面上垂頭喪氣,腦子裏卻快速轉個不停,沒有多余的時間去黯然——關於新春遊園會的事情,秦梓兒已經明確說了,到時候會有壹場針對自己的懷柔說教,但算來算去,只怕自己終還是得去壹趟——自己雖然怕說教,但該來的終歸要來,依秦梓兒的逃避法子,終究不是個了局。
  回到書店裏,揪著葉相僧,與他將秦梓兒提到的事情說了說,葉相僧也陷入了沈默裏,半晌後應道:“要不然我陪師兄去。”
  “不行。”易天行毅然決然地否決,“不要忘了,當年上三天可是奉著道諭到處撲殺妳這種人物,雖然如今他們已經和道仙們翻了臉,但畢竟妳們曾經是生死之敵,如果讓秦臨川發現了妳的真實身份,我不知道他會做些什麽。”
  葉相僧微笑著壹合什:“我那時只有幾歲大,而且那次是陳老爺子來的,記憶中秦門主沒有現過身……何況如果要知道些什麽,秦琪兒最近時常來小書店吃飯,難道妳以為她什麽都沒有察覺。”
  易天行不容分說地擺擺手,堅定道:“不用說了,我又不是去打仗,帶妳這個壹身慈悲的紅十字會員有什麽用?何況與那些人,能少見便少見些。”
  “紅十字會員是什麽?是不是西邊的那個宗教?”有個細聲細氣地小孩子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易天行聽見這聲音,才發現小易朱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裏屋裏爬了出來,圓屁股坐在壹個小板凳上,撐著下頜,忽忽閃著的大眼睛盯著自己兩個人。
  他不由唬了壹跳,吼道:“怎麽出來啦!今天的功課做了沒有?”
  易朱癟癟嘴,滿臉地鄙夷,小小孩子露出這種大人般的神情,看著十分怪異:“爹,三字經字很少,早抄完了。”這小家夥神智開的極快,不過月余時間,說話什麽的都顯得順溜至極。
  “那抄道德經!”被憋出壹肚子邪火的易天行寒滲滲欺負著小孩子。
  易朱得過他的嚴令,不準哭,所以只好委屈地抖動著嘴唇,表達著自己的不滿和傷心。
  壹向扮演嚴師的葉相僧沈著臉說道:“既然抄完了,就在這兒坐好聽著,不要多說話。”
  易朱初變人形之時,見著葉相便罵禿驢,可如今這些時日過去,早已被這“禿驢”管教的服服帖帖,壹聽著“師傅”發話,趕緊應了聲,然後乖巧可愛地把屁股底下的小板凳挪了挪,像個小大人壹樣“正襟危坐”。
  易天行看了看葉相僧壹眼,不知怎的,心裏竟有些酸溜溜的。
  葉相僧卻不管這少年父親的感受,淡然問道:“師兄,六處那邊可能會怎麽辦?”
  “強逼是不可能的。問題是妳知道我這人,最架不住別人央求,如果人家好言好語地說怎麽辦?我當年就是被古老太爺好言好語騙上賊船……”
  “妳想去嗎?”
  “傻子才想去。”易天行冷笑壹聲,“習得好武藝,賣與帝王家?趕明兒被趕著去打方臘,這事情又怎生想的通暢。”
  ……
  ……
  想來想去,易天行決定這事情還得從世俗方面著手,決定呆會兒去找斌苦大師商量商量,這位大師不顯山露水,但總讓人感覺德高望重的皮囊之下,隱著些大智慧。
  葉相微微壹嘆息,秀眉柔唇都帶上壹絲苦惱意:“師傅也不見得有好辦法。”
  正說著,小易朱實在是忍不住了,可憐兮兮地舉起了胖乎乎的小手臂,請求發言。
  “說。”易天行不知道這小家夥準備說什麽,很感興趣。
  “不知道爹妳煩什麽。”易朱的嘴唇紅彤彤的,壹張壹合,讓人忍不住想去狠狠嘬壹口,“不去就不去,那些歹娃有甚辦法?”
  “這社會啊,總是人與人的關系,這種人情來往,妳個小家夥懂什麽?”易天行苦著臉教育著。
  “……妳又不是人。”易朱輕聲咕噥著。
  “對啊。”易天行大徹大悟,“反正老子又不是人,任他們說的天花亂墜,好聲好語相求,我不管就得了。”接著卻又皺眉道:“畢竟現在和秦家關系不錯,這樣會不會顯得太不給面子了?”
  小易朱像私塾先生壹樣搖著圓滾滾的腦袋,用極低的聲音說道:“虛偽。”
  “既然確定不會答應他們,那我們得想壹下這樣會有什麽後果。”易天行拿定了主意後,面上的表情也平靜下來,“九江壹役後,估計他們暫時提不起什麽精神來對付我,我就擔心我身邊的人。”
  葉相僧輕聲道:“得想個法子,讓對方主動不想招妳入戶,這樣才是上佳之策。”
  “怎麽說?”
  “能不能給妳設計個身份,讓他們覺得招妳入戶會比較不妥當,主動放棄這個想法?”
  “小書店老板?這算是個體戶的身份?”易天行撓撓腦袋,“可現在資本家都能入黨了,誰還在乎妳是不是根正苗紅。”
  “妳有什麽看法?”葉相僧忽然轉過頭去,問坐在小板凳上咬手指頭的易朱,神色認真。易天行壹楞,心想葉相師兄似乎倒蠻瞧得起這孩子。
  小家夥壹楞,嘻嘻笑道:“爹啊,現在是不是商人挺吃香的?”
  易天行楞了壹楞,看了看葉相僧,見葉相僧點點頭,始正色應道:“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商人當然開始吃香了。”
  “外資是不是特吃香?”
  “是。”
  “臺灣算不算外資。”
  “……暫時算吧。”
  “那個姓林的老頭子是不是臺灣商人?”
  “是啊。”
  “爹。”易朱看著自己不通世務的老爹嘆口氣:“那您現在的公司也就算合資企業了。”
  易天行壹拍大腿,拍的太過用力,褲子被生生拍出了壹塊大洞,布條化成破絮。
  “爹,妳得讓林老頭子在臺灣那邊開個什麽記者招待會什麽的,說要大力投資內地,什麽與年青俊彥易天行攜手如何……”小易朱滔滔不絕說著,易天行卻是越聽越心驚——這小子上個月連話都還說不利落,如今就能開講座了。
  “這種情況又有個問題,萬壹被國家認為咱幾個裏通外敵咋辦?修行人和臺灣商人走的太近,由不得別人不往那處想。”
  “那更好,如果爹是個潛在的間諜,誰還會招妳進六處。”
  “險棋……將來說不定會因為這事兒惹出麻煩來。”
  “如果麻煩是指打架,爹不應該怕啊。”易朱天真地眨著眼睛。
  易天行壹窒:“我不怕,可我身邊……”
  “爹,妳……壹直想錯了壹件事情。”易朱天真的笑著,但眉宇間卻有壹處隱隱泛著青色,顯得戾氣十足:“咱們這家人,根本就不該怕誰,而且也根本不用怕誰!”
  “咱們家,有壹位菩薩,有老爹妳這種天生就該打架的人才,歸元寺後園那位爛師公更是打架的第壹好手……最關鍵的,是咱家還有我!”
  胖乎乎的小孩子站起身來,肥軀壹震,霸氣初顯。
  然後壹個沒站穩,叭地又坐回板凳上。
  ……
  ……
  易天行倒吸壹口涼氣:“妳打哪兒學的這些東西。”
  易朱從屁股底下抽出壹本厚厚的小說,小說的封面是黃封皮——盜版的黃易全集。
  易天行冷著臉翻了翻書,然後盯著葉相僧冷哼了哼,那壹哼裏的寒意,縱使葉相僧也有些頂不住:“這就是妳當師傅傳的功課?”
  葉相僧訥訥道:“這套黃施主的小說,都是妳進回來的貨。”
  易天行哀嚎壹聲:“星際浪子看看也就罷了,他今年才多大壹點兒?妳就讓他看覆雨翻雲和時空浪族……”
  “那上面破碎虛空寫的挺假,爹,我沒細看。”小易朱看見父親發怒,怯生生解釋道。
  易天行拍拍他的腦袋,半晌無語,瞧見他眉宇間的煞氣,不由伸出手指輕輕揉了揉,心底湧起強烈的不安來。
  “易朱說的有道理。”葉相僧說道:“我佛安居歸元寺中,秦臨川當初便是不想被仙人逼著與我佛為敵,才叛了道諭,所以他沒道理會來招惹妳,除非他有了癡癥。”
  易天行點點頭,又道:“只是擔心蕾蕾。”
  葉相僧微笑說道:“蕾蕾姑娘深不可測,又有金戒護身,何須妳我擔心。”
  “深不可測?”易天行眉頭壹皺。
  壹席談話,解決了壹些問題,又生出了壹些問題。身為壹家之主,易天行決定通過遊戲,把這壓在心頭的煩悶消除些,所以關了小書店的木門。
  反正也不指望這書店掙錢,所以這家書店的老板總是在大白天關門,讓那些專程來HC葉相僧的小女生們痛恨不已。
  ……
  ……
  五朵天火,泛著金赤光芒,在壹只修長的手掌上淩空飄浮著,指尖如同花枝,每壹枝上壹花骨朵,天火之蓮。
  指尖輕彈,五朵火蓮嗤嗤響著在空中穿行。
  手掌虛托,掌心向天,此時指尖彈速更快,似乎有五道柔順的力量牽著那五朵火蓮,火蓮跳躍的更加快了,從拇指跳到食指,而食指上的那株火蓮又躍到中指,以此類推。如同彈鋼琴般的手指巧妙操控下,火蓮就像是琴鍵壹般,如流水般高低伏走,看著滑美異常。
  這火蓮乃是天火凝成,能融世間物,所以這看似簡單的遊戲,卻是艱險異常,稍不如意,火蓮壹逝,只怕這小書店便會立馬被燒成灰燼。
  手指漸漸穩定下來,就像在撫摸情人的臉頰般柔柔微顫。
  五朵火蓮也漸漸靜止下來,在指尖微微綻放。
  易天行微微壹笑,輕輕移著右臂,將這五朵火蓮移至葉相僧面前:“師兄,該妳了。”
  葉相僧面色微微壹白,嘆道:“我認輸。”
  控火的本事,縱使他是個沒睡醒的菩薩,也沒辦法和易天行比。
  “試試,試試。”易天行攛掇著。
  葉相僧苦著臉,用手掌托住那五朵火蓮,壹道淡淡的佛息平平覆在他的掌上,耀著宛若不似凡間能有的光芒。
  托是托住了,但他卻不敢動,萬壹將這火蓮傾倒在地上,這地面又得請裝修工人來重新鋪磚。
  易天行見他窘迫樣子,哈哈大笑起來。
  在壹旁的易朱看見自己老爹小人得誌的樣子,不由皺著眉搖搖頭。
  小家夥的小動作沒有瞞過易天行的眼睛,他笑著說道:“兒耶,妳現在還只能玩兩朵,要勝過為父,還需好生鍛煉才是。”
  葉相僧知道易天行最近時常玩這遊戲,為的就是鍛煉自己精細的控制力,不由苦著臉道:“妳去江西之前,我就輸了妳十幾次了,何必老玩這個。”皺眉試探道:“我們來講經好不好?”
  “不好。”易天行道:“那玩意兒誰是妳對手。”
  “這個月的碗已經是我洗了,今天賭的是什麽?是不是做飯?”
  “不要!妳做的飯都沒油水,誰吃?今天妳要輸了,下個月的碗就妳洗。”
  “啊?”
  兩個大小孩,和壹個怪小孩正興致勃勃地玩著,忽然木門外傳來敲門聲,和壹個女孩子憤怒的聲音。
  “大白天的關門,妳們又在偷懶。”
  ……
  ……
  “呃……”易朱緊張地打了個嗝,怯懦道:“……好像是……媽。”
  易天行眉梢壹跳,緊張無比去抓葉相僧手掌上的火蓮,“快收起來。”
  “這麽緊張幹嘛?”
  “那姑娘家現在不喜歡看見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那日在府北河畔鄒蕾蕾說過那幾句話後,便很反感諸如命運神通之類的東東,此時易天行來不及解釋,只顧著手忙腳亂地收著天火,不料葉相僧手掌壹抖,佛息微亂,壹株火蓮便嗤的壹聲落在了地上。
  青石磚驟然間變紅變軟,呼的壹聲燃起了淡淡的火苗。
  “撲火。”易天行跑去開門,對身後的小孩子說了聲。
  “哎。”易朱應了聲,額頭壹點,滿頭秀發裏的那絲銀發驟然間壹緊,壹道至寒的氣息從發絲裏滲了出來,與地下那道火苗壹觸即熄。
  看來這滅火工作做了很多次了,所以才顯得這般熟練。
  ※※※
  鄒蕾蕾的期末考試已經考完了,今天是她們班上同學聚餐,幾個要好的女同學強逼著她要帶著自己的那位壹起過來,所以她才會來墨水湖畔的小書店。
  “剛才關著門在幹嘛?”
  “玩哩。”
  “有什麽好玩的。”
  “打撲克,跑得快。”
  “易朱年紀還小,別教它這些。”
  “哎。”易天行應了聲,心想教他這些,總比香港黃大師教的東西要好些。
  “嗯,呆會兒見著我同學了,妳怎麽說?”鄒蕾蕾笑瞇瞇看著他,挽著他的手臂。
  “我是中國的比爾蓋茨,所以大學沒畢業就自己出來開小書店,準備為我國的文化事業做壹些微薄的貢獻。”易天行打趣道。
  鄒蕾蕾啐了他壹口道:“誰要妳說這些有的沒的,只是呆會兒可能……”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頓了頓,“呆會兒可能有些男生會……那個……妳知道的……妳不要生氣噢。”
  易天行微微笑了笑,摸摸她的頭發:“怎麽最近壹直不剪短頭發?”
  “長頭發漂亮,我還想著紮個馬尾呢。”鄒蕾蕾對馬尾似乎很有意見。
  “放心吧,我至於和那些小男孩置氣嗎?”易天行笑著說道,眼睛裏卻有了壹絲戲謔的神情,似乎有些期盼。
  省城大學左側是壹溜小館子,館子裏的菜價便宜,味道上佳,當年易天行在省城大學讀書的時候,仗著自己卡裏的十萬大元,也是請過不少同學來打牙祭,也算是識途老馬。
  鄒蕾蕾班上聚會的地方在同春飯館,在南園那邊。
  “喲,姐妹們,蕾大姑娘終於將那位深閨少年帶來了!”
  小飯館裏的女生們壹下子圍了上來。群雌粥粥,飛紅掠綠,環太肥燕太瘦,但那些清脆的嗓音,依然讓易天行感覺有三百只小鳥在自己耳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他很困難地保持著自認為儒雅的笑容,然後入了座。
  旁邊那兩桌是男生,正舉著酒杯拼著酒,酒是雙溝,杯是小杯。
  身邊的女生們正嘰嘰喳喳問著易天行的情況,易天行也只好含笑訕然應著。正此時,壹個皮膚黝黑的男生走了過來,壹手提著酒瓶子,壹手夾著兩個杯子。
  “來了。”易天行沒有看他,臉上微微笑著,心裏開始興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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