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孤膽，右使

　　我的心從倫珠上師睜開眼睛的那壹刻起，就壹直狂跳個不行。
　　在我的炁場感應中，他便是壹處類似於曲光三棱鏡的存在，所有的光線進入他的身體，都會發生偏移和折射，而經過這七日的戒齋和入定，他已經將自己調整到了最佳的狀態，隨著他身上的虹光越發旺盛，而且將他的身子托至半空中，又復落下，如此積勢，我便感覺到這處動蕩不堪的空間中，有某壹個點，正在被正方兩種力量沖擊，瀕臨於破碎的邊緣。
　　我曾經讀過宋末元初諸家關於武學佛道的論述典籍，有壹些修行先天功法的名家，在達到大圓滿境界的時候，能夠體悟天地之規則，找到空間中平衡的支撐點，然後聚集自己全部的精力，發出壹擊，將這虛空破碎，遁入未知的世界。
　　這種記載壹般都是野史，模模糊糊，並沒有如藏傳佛教這般清晰，當倫珠法師身子越縮越小，然後化作壹道虹光的那壹霎那，我竟然感應到有壹處空間破碎，接著壹大波前所未有的氣息，從世界的彼端，傳遞過來，在整個大殿之中回蕩。
　　我深吸了壹口氣，感覺到充滿檀香的佛殿之中，那股讓人陶醉的神秘氣息，馨香滿面。
　　無數的力量和氣息，透過虛空，遙遙地投射到佛殿之中來。
　　以我簡陋的見識，根本無法在這短瞬之間，明了這些讓人感動和恐懼的氣息，所代表的數量和分類，而我同樣粗糙的文字，也無法將這種神秘到至極的體悟，述諸於文章裏面——只是在那壹刻，我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直想著我也隨之而去，到達那個陌生而美妙的世界，多好……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差不多陷入瘋狂而遲鈍的狀態時，小喇嘛白江那壹聲“不可”，就像是壹段美妙樂章中，最不和諧的音符，陡然出現。
　　它是如此的突兀，以至於我們所有人都開始憤怒起來。
　　而讓我們更加憤怒的，是在房梁之上，陡然浮現出壹個身穿黑色緊身衣的女人。
　　這個女人竟然瞞過巔峰狀態的倫珠法師的氣息探查，以及在場的所有人，潛進了封鎖七天的佛殿之中，然後就像憑空生出來壹樣，出現在半空之中，身子懸浮，手中似乎還拿著壹顆嬰兒拳頭大的黑色寶石。
　　情況是如此詭異，他甫壹出現，就閃身抵近了倫珠上師化身為虹光射向的路線盡頭。
　　那拳頭大的黑色寶石，如同壹處詭異的人工黑洞，它的陡然出現，不但瞬間屏蔽住了倫珠上師剛才運用全身震蕩之力，以及周遭人群的信念，打破出來的虛空節點，而且還封住了那壹道虹光的去路。
　　全身化作虹光的倫珠上師，已然失去了主導意識，他在此世間，生命的最後壹剎那，以壹往無前的決絕氣勢，投向了那渺茫的位置區域，然而此番變化壹起，就似那乳燕投林，朝著散發著晦暗光芒的黑色寶石中，直接射去。
　　這也便是小喇嘛江白陡然站起，大叫“不可”的原因。
　　居然有人膽敢在這麽莊重的場合，當作這麽多人的面，對倫珠上師的虹化進行搗亂，這簡直難以想象，我的腦海裏頓時就是壹片空白。
　　小喇嘛的話音未落，無數人猛然從蒲團中站了起來，口中大聲呼叫著，也不知道在喊什麽，總之是憤怒之極。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四五個人騰身於空中，朝著那個有著曲致玲瓏、曼妙身材的女人，拍掌而去。
　　倫珠上師化身的虹光壹閃而逝，盡數融入那顆嬰兒拳頭大的黑色寶石中，那個女人將這寶石塞進自己鼓鼓囊囊的胸脯裏，然後壹個翻身，詭異地在空中借了力道，避開眾人，俯身於壹木柱之上。
　　場中那些憑空躍起的人，因為太過於悲憤，所以力道剛猛了些，收不住勁兒，好幾個都撞到了壹起，力量中和，墜地而落。
　　此番前來觀禮，為了表示尊敬和安全，所有人隨身的法器都沒有攜帶，我隨身不離的鬼劍、震鏡也都有火娃在僧舍看管，唯有寺內的這些喇嘛，佩戴得有壹些諸如念珠、轉經筒等隨身的佛教法器，不過威力也並不顯。
　　然而白居寺人才濟濟，手無法器，未必不兇猛，陡然間，那個戴著黑框厚眼鏡的老喇嘛，取下了脖子上的念珠，拇指和食指壹番搓弄，然後那幾十顆佛珠頓時化身為威力巨大的子彈，朝著這個突然的闖入者射去。
　　自入行來，我見過的暗器也不少，平凡些的如家鄉晉平所遇到的殺手飛刀七，個中佼佼者，如集訓營的同學朱晨晨，然而卻很少有見到這麽迅疾而威猛的暗器，似乎並不比慧明和尚的那蓄勢壹擊，差個幾分。
　　但見那些念珠，簌簌飛出，朝著那黑衣蒙面女人射去，那女人倒也靈敏，身手舞動得眼花繚亂，墻壁天花，如履平地，那些佛珠如同子彈飛出，抵近，然而卻沒有壹顆，能夠粘到她的衣角。
　　倘若拋開立場來看，這女人的本事，不由得讓人擊節贊嘆，別的不說，至少這身法，絕對是頂尖的水準，那身子，竟然如同小妖她們這些非人的精怪壹般，仿佛不受地球的重心引力控制壹般，就在短瞬之間，帶給我們壹場大師級、教科書式的閃避。
　　我突然心生荒誕，感覺這女人似乎不是過來搗亂，而是前來赴壹場盛大的舞會，而她，則給我們這些觀眾，展現出壹次絕世的舞蹈來。
　　然而她完美的表現很快就結束了，壹個幾乎如同倫珠大師翻版的老喇嘛，突然壹聲大喝，整個大殿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壹般，他也騰身而起，雙掌如同烙鐵，懸於空中，果斷拍出幾掌，結果空氣中有壹股焦臭的味道，那個正在天花板上行走的黑衣女人身形壹歪，竟然跌落下來。
　　原來，她並不是真正的能夠飛檐走壁，而是依靠著我們肉眼看不到的絲線，在大殿中行走奔逃。
　　事發之後，幾乎不用吩咐，白居寺在現場、地位次壹級的喇嘛，立刻訓練有素地守住了通道和門窗。
　　這個女人壹從天花板上跌落在地，壹直蓄勢待發的般覺上師果斷卡位，伸出肉掌，朝著黑衣女人拍去。
　　似乎感受到了危險，黑衣女人在半空中竟然又停頓住，堪堪避開上師全力的壹擊。
　　不過她也是轉得勉強，臉上的黑巾仍然被上師的掌風刮到，狼狽蹲落在地上的時候，露出了壹張俏麗而倔強的年輕臉容來。
　　我在人群之後，刻意地往旁邊躲閃，避開茅山刑堂長老的註意視線，所以只能夠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到壹抹側臉。
　　就這壹瞥，我莫名地感覺這個女人的側面，跟兩年前好萊塢電影《功夫之王》裏面的金燕子，有朦朧的相似。
　　能夠有膽獨闖這佛殿，潛伏於此、而且竟然連達到虹化境界的倫珠上師都沒有能夠察覺，並且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倫珠上師所化虹光收走的角色，自然不是普通之輩。
　　她剛壹落地，再次騰空而起，而在此之前，她已然跟堪布般覺上師對拼了壹掌。
　　那個眉毛長長的老喇嘛雖然沒有和我交過手，但是從他在天湖邊的表現來看，這含怒而發的壹掌，絕對有驚天的氣勢和掌力。
　　然而他就在這隨手壹拼間，竟然受不住巨力，反而被逼退了三步，而那黑衣女子借著這壹掌，翻身朝著靠後的我們這邊，翻騰過來。
　　硬碰硬，居然還將這在白居寺中修行了壹甲子以上時間的老家夥，給壹掌逼了個踉蹌，這是什麽概念？
　　我和雜毛小道都嚇得半死，唯恐被殃及了池魚，紛紛朝著人群裏面鉆去。
　　好在我們附近這些人，都是些社會賢達，以及自治區官員，大都是壹般的德性，我們這抱頭鼠竄的樣子，倒也並不顯得特殊。
　　就在我擠入壹個渾身羊騷味的大胖子旁邊時，突然殿中想起了壹聲大喝：“我道是誰這麽大膽，竟然是邪靈教的右護法。吃我劉學道壹擊！”
　　聽到這雷聲壹般的巨響，我回過頭去，只見壹直靜坐在前面的茅山宗刑堂長老劉學道突然出現在半空中，朝著那個黑衣女人壹掌拍去。
　　不愧是大師兄都沒辦法的刑堂長老，劉學道的這壹番出手，整個空間裏的空氣，似乎都被他壹力壓縮到手掌心，然後壹掌擊出，迅猛而果決，後發先至，即將就要印在騰於半空中的黑衣女子身上去。
　　我的心中狂震，納尼？這個年紀輕輕的黑衣女子，竟然是比邪靈教十二魔星，還要高壹級別的右護法？
　　難怪她敢當著這麽多高手的面前，獨闖佛殿，原來是真有那壹身本事啊！
　　就在我心情跌宕起伏的時候，那個邪靈教右護法竟然憑空與刑堂長老又對拼了壹掌。
　　這壹掌的威力十分恐怖，空間中生出了如同鐵炮壹般的壓縮空氣炸響，然後那右護法化作壹道黑線，朝著虎皮貓大人所在的那個氣窗處，飛射過去，破窗而出，消失無影。
　　這變故根本沒有多少人能夠想到，劉學道幫了倒忙，惱羞成怒，身形壹扭，也消失在窗口處。
　　我緊繃的心臟壹松，便見雜毛小道緊緊拽著我，低聲喊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