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刺殺(上)

第105章 刺殺(上)
　　“旅行者之家”，壹所檔次中等的旅店。
　　雖然它不像凡斯利諾酒店那般富麗堂皇，但也算得上是清凈雅致，尤其是對卡利安兩人來說，更壹家再適宜不過的住所。
　　神殿並不缺少金錢，相反，他們的身家非常豐厚。無論是“特產品”(某種神術制作的有特殊效果的物品)的出售還是榮譽教友的捐贈，都是壹筆能讓各個領地的領主都為之眼紅的龐大收入。
　　可是，這並不能成為神職人員奢靡的理由。
　　神殿經常會收到壹些信徒的捐贈，雖然錢不多，但卻是他們省吃儉用存下來的。
　　這些信徒捐贈的財物比起榮譽教友每年的“友情資助”來說，根本沒有可比性，但他們的目的卻非常單純。
　　不像那些只會勾心鬥角的貴族，虔誠的信徒只是想著能為神殿的建設貢獻壹份力量，以此來表達自己對神明的尊敬。
　　這種純粹的認同價值沈重，以至於每壹位神職人員都自發的要求自己節儉，因為他們的生活資費來自神殿，而在神殿的財富中，有壹部分是來自於這些可愛的信徒的。
　　想象壹下，如果捐贈過的信徒們看到神殿的祭祀出入高等酒店，渾身穿金戴銀，他們會怎麽想？
　　別忘了，神職人員可不是統領壹地的實封貴族，在他們的身上，時刻投註著來自於蒼穹之上的目光。
　　神明不在乎神職人員生活奢靡，但是絕不會容忍他們毀掉自己信仰的根基。
　　還有壹個原因就是，無論哪位神只的神典，都有壹句相同的話書寫在扉頁上面——“在神明的眼中，壹切信奉者地位等同。”
　　雖然物質世界並不能消除階級差異、實現眾生平等，但神職人員卻必須以身作則，因為那句寫在神典上的話，是壹種另類的神諭！
　　所以，無論社會怎樣發展，他們都得把自己放在中等層次上，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會讓處於社會頂層和底層的信徒覺得，神明距離自己太過遙遠。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那樣的顧慮，卡利安主教才選擇了“旅行者之家”作為兩人的落腳點。更上檔次的凡斯利諾酒店太過奢侈，而更低檔次的小酒館太過烏煙瘴氣。
　　對於比利祭祀來說，這家旅店實在是太合適不過了，最起碼半夜時分不會有衣著暴露的女侍來推銷情感交流服務。
　　推門出來，比利的臉色微紅，顯然是想起了以前尷尬的經歷。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但在他腦海中清晰仿佛發生在昨天。
　　當時比利和同行的兩位男性祭祀因為某個任務途徑壹座小鎮，那家小鎮上只有壹家酒館，而且環境很差，所幸三人都不是嬌生慣養的貴公子，沒有對休息環境有所抱怨。
　　尷尬的事情發生在夜半時分，敲門聲將比利從沈睡中驚醒。
　　許是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也可能是大腦還未從昏睡的狀態醒來，總之，比利做了壹件令他無比後悔的事情——他沒問門外是誰就直接拉開了房門。
　　嬌小的身影從他的臂彎下鉆進屋內，那靈巧的動作讓這位白銀階位的祭祀都沒能在第壹時間反應過來。
　　等祭祀先生回過神來之後，壹位穿著清涼衣物的女士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這位深夜上門的女士想要和比利進行壹番深入的情感交流，但是害羞的祭祀先生抵死不從。
　　最後，不能動用暴力的紳士只能選擇花錢免災，在女士鄙夷的目光下把她恭敬的送出了門外。
　　事情如果到這就結束了，那它也不會成為比利壹生的夢魘。
　　這個條件簡陋的酒館不僅裝修差勁，隔音效果也幾乎沒有。於是，同行的兩位祭祀被爭吵聲驚醒，他們聽出叫喊聲中有壹個聲音是屬於比利的，而且這位年紀尚輕的小夥子還不時發出兩聲尖叫。
　　對於同伴的擔憂讓兩位祭祀來不及仔細分辨爭吵聲中的言語內容，他們以最快的速度給自己增添好了防護神術，然後拉開房門沖了出來，想要對同伴進行救援。
　　不過，當這兩位祭祀壹前壹後的沖出自己的房間時，走廊內的場景讓他們都陷入到了呆滯當中：但見壹位衣著暴露、滿面通紅(爭吵的緣故)的女侍鄙夷的看著比利，而同樣滿面通紅的祭祀唯唯諾諾的掏錢。
　　再聯想到自己剛才聽到的聲響，兩人對換了壹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同樣看到兩位同伴的比利臉色更紅了，打發走女侍以後，年輕的祭祀趕忙向他們解釋。
　　事情的經過在比利吞吞吐吐的言語描述中還原了出來，深知比利為人的兩位倒也沒有懷疑的想法，但是，信任和調笑是兩回事，單純的比利很快就深刻的認識到了這壹點。
　　回到神殿以後，關於“比利與女侍深夜交流”的事情以極快的速度在祭祀之間流傳。這件事有兩個版本，壹個是真實版，壹個是想象版。
　　真實版就是由比利口述的事情的真實經過，而想象版則是由含糊不清的描述加以講解人的想象、編撰出來用以娛樂的虛假傳言。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真實版的內容，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拿想象版來對比利進行當面調侃。
　　畢竟，相比於“比利祭祀經過激烈的爭吵將女侍趕出了房門”，人們更樂意談論“比利和女侍在房間內呆了壹會兒，尖叫聲與嘶喊聲響徹雲霄，短暫的時間過後，兩人面目潮紅的出門，祭祀先生在女侍鄙夷的目光下付錢。”
　　在各位同事的想象和討論下，想象版不僅在邏輯構建上越發精細，情節的發展也變得更加跌宕起伏。
　　不過短短幾分鐘的爭吵時間，在他們的口中就變成壹波三折的傳記故事，故事不僅容納了對人性和理性的思考，還承載了有關救贖與沈淪的討論。
　　經過眾多熱心祭祀的不懈努力，比利先生的經歷和這兩個版本的詳細內容以壹種堪比神諭的傳播速度充斥了神殿各處，也讓這位年輕的祭祀壹躍成為了神職人員最為熟悉的人。其熟悉程度甚至達到了，連唱詩班的修女見了他，都要展露壹個會心的微笑的程度……第106章 刺殺(中)搖頭將黑暗的回憶從腦子裏趕出去，比利緊了緊衣領。
　　旅館內外完全是兩種季節，冷冽的風帶著冰渣在街道上肆虐，打的出行者的臉頰生疼。
　　哪怕已經來到冰封海岸不短的時間了，年輕的祭祀仍舊沒能適應這裏的寒冷，溫暖的口腔呼出壹股長長的白氣，比利隨口抱怨道：“這天氣，真不友好。”
　　“風雖然冷，但極地人的心是溫暖的；天氣雖然對外來者很嚴苛，但冰封海岸對遠道而來的朋友卻是無比友好的。”
　　清朗的聲音接過了比利的抱怨，言語中透漏出的善意如春風般送入了祭祀的心間。
　　“我很抱歉……啊，原來是裏芬先生，真是好久不見了。”
　　良好的教養讓比利趕忙道歉，畢竟，當著人家的面抱怨其家鄉，確實有些失禮了。不過，當祭祀轉過身來才發現，剛才和他交談的是裏芬？塔利安。
　　說實話，祭祀對於這位塔利安家的少爺並不熟悉，兩人的關系僅限於見了面能打聲招呼。但是，能在人生地不熟的銀灰城遇到壹位自己認識的人，確實很讓人開心。
　　“是啊，好久不見。”
　　裏芬依舊是那副彬彬有禮的樣子，他本想邁步上前和旅館臺階上的比利並肩站立，但不知為什麽停下了腳步，原本和煦的笑容也變的有些僵硬。
　　“怎麽了？”
　　比利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去，發現了高懸於旅館屋檐上的風車。
　　它通體銀制，葉片細長且尖銳，上面有著鏤空的花紋。整個風車只有成年人的拳頭大小，看上去就像是某種有著特殊含義的信標。
　　或許壹般人不認識這個東西，但身為晨曦神殿祭祀的比利對它卻並不陌生，這種風車來自“星空神殿”，是“路途與指引之神”克萊爾特的神徽。
　　那是壹位中等神力的神只，只不過因其過於低調才聲名不顯。
　　和其他神明不同，這位神只對於發展信仰並不怎麽熱衷，以至於除了沿海的港口，幾乎很難見到供奉這位冕下的神殿。
　　“指引者的徽記？倒是很少見吶……”
　　若非裏芬提醒，比利還真沒註意到這個被安放在屋檐上方的標誌，不過這也算不得是什麽大事，這種信標的出現頂多說明旅館的老板是“指引者”的虔誠信徒、整間旅店都在克萊爾特冕下的註視和保護之下，再沒有其他了。
　　雖然“晨曦之主”和“指引者”的關系並不好，但這也是兩家神殿的事情，還牽扯不到普通的信徒身上。
　　就像當年的“凜冬女神”和“戰神”那樣，就算兩位神明的關系再怎麽差，戰爭神殿也從未拒絕過給信奉“凜冬女神”的冒險者提供幫助，當然，這也可能和阿瑞斯打不過對方有關……“是啊，真是少見。”
　　裏芬壹邊隨口應和著，壹邊不著痕跡的後撤了壹段距離，似乎想要離這家旅店遠壹點。
　　“也許這家旅店的老板是外來定居到此的冒險者，信仰是靈魂自主的壹種表現，裏芬先生又何必生氣呢。”
　　比利並沒有註意到裏芬的身形後撤了些許，他以為對方臉色難看是因為見到旅店的老板信奉了別的神只，於是出言寬慰。
　　祭祀之所以會這麽想，也是受到了這些天見聞的影響。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他深刻了解到了“凜冬女神”對冰封海岸民眾的意義。在他們的心目中，這個詞匯代表的不單單是那位已經隕落的女神，還是冰封海岸眾多民俗的開端。
　　“凜冬”不僅承載著他們對先祖的追憶，還有更多更多別的東西。
　　它已經成為了壹種文化，壹種滲透到了他們生活方方面面的習慣與準則。正是這種習慣，才鑄就了冰封海岸對“凜冬女神”堅不可摧的信仰根基。
　　這也是為什麽卡利安主教會告誡他，不要有讓這裏的人改信“晨曦之主”的想法。
　　這裏的人對外來者的信仰非常寬容，可對本地人改信卻極其抵觸，所以比利才會用“這家旅店的老板是外來定居到此的冒險者”這種說法來勸解裏芬。
　　當然，年輕的祭祀也不是信口胡說，雖然他和這件店的老板見面的次數不多，也沒有過什麽言語上的交談，但是從他吩咐女侍時所說的話語來判斷，似乎還真有點賽格利亞口音的感覺。
　　“妳說的對，是我太過偏激了。”
　　裏芬的目光從風車上移開，整個人再度恢復了往日的風度：“對了，比利祭祀怎麽到這來了？”
　　“哦，我第壹次來冰封海岸，所以央求卡利安大人帶我四處看看。”不能說出此行目的的比利隨口敷衍道。
　　“原來是這樣。”
　　裏芬點了點頭，對對方的解釋表達出了自己的認同。
　　“裏芬先生呢，我記得妳剛回故鄉吧，怎麽不多陪陪萊恩裏斯男爵？”
　　祭祀巧妙的轉移了話題，順帶表露出了自己的好奇。
　　“受家父派遣，來拜訪切諾伯爵……”
　　在裏芬的解釋中，比利緩步走下臺階，隨口問道：“公事？”
　　“不，只是私人性質的拜訪，送些禮物罷了。”
　　“塔利安家族和莫爾特家族之間有交情？”
　　自從卡利安主教上次拜訪過切諾伯爵後，他就再度陷入到了思索之中，而已經明白了此次任務的真實內容的比利，對於任何有關莫爾特家族的消息都異常關心。
　　“當然，我曾祖父的女兒是托曼伯爵的妻子，我們兩家也算是世交了。”
　　“是這樣啊……”
　　祭祀露出壹副了然的表情，本來他還奇怪，為什麽卡利安主教壹開始會選擇塔利安家族來作為突破口，現在他才明白過來，原來兩家有著親戚關系。
　　相比於其他和莫爾特有親緣關系的家族來說，塔利安應該是勢力較小的那個，而且其中還有裏芬這個親近晨曦神殿的後輩，怎麽看都是最佳的突破口。但可惜的是，卡利安主教失敗了，萊恩裏斯男爵拒絕了他。
　　“那妳這是……準備離開了？”
　　比利本想拉近壹下和裏芬的關系，希望他能成為神殿與莫爾特家族之間交流的橋梁，但是看對方身上的這副打扮，似乎準備離開了？
　　“本來今天打算動身的，不過正巧碰見妳了。”解釋過後的裏芬出言邀請道：“介意和我壹同逛逛銀灰城嗎，雖然我也沒來過幾次，但做妳的導遊還是勉強能夠勝任的。”
　　“這……太耽誤妳的時間了吧？”
　　祭祀的語氣有些吞吐，理智告訴他應該答應下來，這是增進兩人交情的好機會，但是他的修養時刻在提醒自己，不應該耽擱別人回家的時間。
　　“恰恰相反，這樣反倒使我節省了不少時間。”裏芬若有所指的說道，還沒等比利產生疑惑，他就岔開了話題：“跟我來吧，比利祭祀，順便感受壹番極地人的友好。”
　　“我想我已經感受到了。”
　　“不，這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