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九千年是壹瞬間，蟠桃會的日子，終於又來到了。
　　靈霄大殿“是誰！誰摘來的桃子——這麽小！”王母尖叫著。
　　阿瑤被拽了上來。
　　王母微微壹笑，忽然閃電般沖下寶座，把桃子頂到阿瑤的臉上，咆哮著：“妳是不是怕我臉丟的——不夠大！啊！”
　　“是……啊不是啊，娘娘饒命啊。”
　　“是不是——妳先吃了？”
　　“不是啊，沒有啊？”
　　“我最恨——人說慌！拉出去，打下凡塵！”
　　“不要啊，不要……”阿瑤淚流滿面，拼命磕頭，頭破了，血染紅了玉磚。
　　觀音皺了皺眉頭。
　　王母立刻就看見了，她的聲音壹下子變的溫柔無比：“觀音大士，我是不是有點太……其實……其實我是個——很和氣的人……”
　　“不是，地弄臟了。”觀音說。
　　“還不把這個小賤婢——拉出去餵狗！”王母歇斯底裏的叫起來。
　　“啪。”太上老君桌上的酒杯碎了。所有的神仙都臉露痛苦之色，但沒人敢捂耳朵。
　　阿月卻又皺了皺眉頭。
　　王母又看見了。她走到月女神的面前，笑著說：“妳又有什麽問題啊？”
　　她的笑臉使阿月想起了揉皺的桔子皮，於是阿月也笑了。
　　王母得意的仰起頭來。
　　可是阿月這時卻站了起來，她離座跪拜說：“還請娘娘饒了阿瑤吧。”
　　王母的臉色變的鐵青，不是形容詞，是真的鐵青色。
　　她轉身朝諸神說：“妳們有聽見——她說什麽嗎？”
　　沒人吭聲。
　　太上老君說：“月女神是說……”
　　王母狠狠瞪向他，太上老君發現自己的帽冠開始冒出煙來。
　　“我聽見月女神是說：‘娘娘聖明，祝娘娘紅顏不老。’”太上趕緊壹口氣說完。
　　王母笑了：“大家喝酒——喝酒吧。”
　　太上老君趕快去救帽子上的火。
　　所有的神仙也笑了。
　　阿瑤已被拖了出去，諸神又開始舉杯歡宴，只有阿月壹個人跪在中間。也沒人讓她平身。
　　阿月快要哭出來了。
　　這時壹個人站了起來。
　　他走到殿中，扶起了阿月。
　　殿中的笑聲又象鴨脖子突然被掐住了壹樣嘎然而止了。
　　是天篷。
　　他對阿月微笑道，扶起了她，阿月也註視著天篷。他們會心壹笑。他們流連在對方身上，壹步步往殿外走去。仿佛這殿上再沒有其他人。
　　“妳們今天敢走出大殿——壹步！”王母吼道。
　　兩人仿佛沒有聽見王母的怒吼，相依偎著走出了大殿。
　　這時靜悄悄的天宮裏突然傳來了壹種嗡嗡嗡的聲音。
　　“哪來的蒼蠅？”巨靈神問，坐他旁邊的廣目天王忙把壹個桃子塞入他嘴裏。
　　那聲音卻是王母發出來的，她正氣的混身打抖。
　　大殿門剛關上，忽又被砰的壹聲撞開了。
　　這回進來的，卻是阿瑤。
　　王母呆在那了。
　　諸神望著門口，阿瑤的身後，壹個人影走了出來。
　　孫悟空！
　　“桃子是俺老孫吃了，怎麽了？不行？”孫悟空說，“給俺老孫搬個椅子來。然後殺了妳的狗，餵她。”
　　王母臉上的肌肉開始抽搐。
　　“搬給他——椅子。”她咬著牙說。
　　壹個小矮凳被搬了上來，擺在大殿的壹角。
　　孫悟空壹腳踢飛那個凳子。
　　“孫悟空！妳想——造反？”
　　“其實我只是想要個合適的位子而已啊，既然妳不肯給我……”孫悟空壹揮手……
　　眾神下意識都往桌下壹縮頭。
　　只見王母的寶座飛了起來，越過眾神飛到了孫悟空面前。
　　孫悟空大搖大擺想坐，忽然又站了起來：“不對，讓給受傷小姑娘坐才對啊。”他把寶座移到阿瑤面前。
　　阿瑤臉都白了，好象那是個電椅壹樣。
　　“阿瑤，妳坐啊，妳為什麽——不坐呢？”王母笑著說，露出兩排牙齒。
　　“哪來的鳥叫喚啊？”孫悟空上看看下看看。
　　王母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黑。
　　“咦，那邊那個會變色的東西是什麽？”孫悟空說。“好象個大白薯。”
　　“哧——”阿瑤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這壹笑就不可收拾：“大白薯，會變色的大白薯，哈哈哈哈，變色大白薯，哈哈哈哈，王母娘娘是變色大白薯……”
　　她笑的滾倒地上，用手捶著地面，眼淚嘩嘩的流下來，到最後，已聽不清她說什麽，只看她把頭埋在地上嗚嗚個不停。
　　連孫悟空也被她笑楞了。“小心斷氣。”他說。
　　“孫——悟——空！”王母終於象個撐破的氣球壹樣爆發了。“妳……這個——妖猴！”
　　“妳說什麽？”
　　“——妖猴！”
　　“俺是齊天大聖！與玉帝平起平坐，與妳開開玩笑，妳卻敢罵俺妖猴？”
　　“妳不是嗎？妳——不——是嗎？妳真以為妳是齊天大聖啊，呸！妳不過是我們在園子裏養的壹只馴不化的——野猴！”
　　“老白薯，妳敢再說壹遍？”
　　“妳叫我什麽？——妖猴！”
　　“老白薯！”
　　“妖猴！”
　　“哈哈哈哈……老白薯……哈哈哈……妖猴……”阿瑤仍在地上笑個沒完。
　　孫悟空狂笑起來，忽然大喝壹聲，舉棒直向王母而去。
　　王母措不及防，眼睜睜看著碗口粗的棒子飛來，連躲都忘了。
　　孫悟空動作來的太快，已經沒人來的及出手救王母了。
　　這時忽然壹物直飛而來。
　　孫悟空將棒橫揮，啪！那物被擊的粉碎。亮晶晶的碎片濺了個滿天滿地。卻是壹個琉璃杯。
　　金箍棒變向，天將們得了機會，四大天王壹齊擁上，持國增長迎住悟空，廣目多聞拖了呆若木雞的王母便走。
　　孫悟空這邊以壹敵二，如耍子壹般。
　　那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諦，掀了桌子，喊聲：“砍他！”齊沖上去。
　　孫悟空叫到：“好！打個痛快！”抖擻精神，將棒舞的個金光四射，近百天將，竟無人能近前得壹步。卻見不時有人哎呀壹聲，從陣中直飛了出來，撞到大殿墻上去了。
　　巨靈神身大，擠不入陣中，在陣外張望，卻壹眼看見了阿瑤。她此刻笑完了，正掙著要爬起來。
　　巨靈神壹下跳過去，伸出巨手便將阿瑤象抓小雞壹般壹把拎在手中。
　　卻忽覺的眼前壹晃，孫悟空已在面前。
　　那些天將，卻還在那邊圍成壹團呼喝：“上，上，攻他左肋，攻他下盤……”
　　巨靈神幹笑笑：“呵呵，阿瑤，妳頭發上有根草，我幫妳拿下來，咦？怎麽找不到……”
　　孫悟空將手壹按巨靈的頭，單手把他轉了半圈，然後飛起壹腳踢在巨靈神的屁股上。
　　巨靈神大叫壹聲人已在高空，眼見直向殿頂而去，忙撒開阿瑤，兩手去捂了頭。
　　孫悟空縱身而起，半空接住阿瑤。落地之時，巨靈神也砰壹聲破頂而出。
　　再看阿瑤，在孫悟空的懷裏，竟還是滿面笑意。
　　孫悟空壹下把阿瑤丟在地下：“這小姑娘必是嚇傻了，這兒有沒有醫生啊？”
　　“啊————”巨靈神又砸破殿頂另壹邊摔了下來。
　　他不是不會飛，實在是嚇的忘了。
　　直到他砰壹聲摔在眾天將中間，天將們才發現孫悟空不見了。
　　“妖猴呢？快快出來受死！”他們四處張望，心裏想著，千萬別出來啊。
　　阿瑤也不見了。
　　有人來報說看見壹道金光直奔下界而去了。
　　“哦——”眾天將均松了壹口氣。忽覺這個姿態不對，忙又破口大罵起來。
　　王母又回到大殿，看著壹片狼籍的蟠桃會，鼻子都氣紅了。
　　她來到大殿中央，腳下哢嚓壹聲，王母壹低頭，壹眼看見了地上的琉璃碎片。
　　“是誰！是誰扔了我的寶貝————琉璃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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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果山暗無天日壹片黑色焦土的山坡上，孫悟空和阿瑤坐在那裏。
　　“我怎麽了，為什麽壹到那時候我就忍不住？我為什麽會說那些話，為什麽壹動手就把什麽都忘了，我以為我已經把自己變的象個神仙了……”孫悟空拍著頭說。
　　“妳後悔了？”阿瑤問。
　　“也許我命中註定當不了神仙，玉帝還不知道這事，也許他還會請我回去……我還要回去麽？”孫悟空想著。
　　“妳還想回去麽？”
　　“天宮沒有什麽好留戀，不過我叫人等我，也許應該回去打個招呼……妳不想回去麽？”孫悟空說。
　　“不，我不回去了。”阿瑤說，“奇怪當王母說要把我打下凡塵時我嚇成那樣，好象天崩地裂了，現在想想也不過如此。”
　　她站起來跳了兩下：“在這兒我想跳就跳，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沒人管我。啊——啊——啊——”她對著遠方大喊起來。“咦！真的！真的沒人管哪！”她的臉上充滿的喜悅的紅光。
　　“哼，待會妳就不會這麽高興了。”孫悟空抓起壹把黑灰，仿佛想起了什麽心事。
　　陰暗的天空傳來壹聲長長的隆隆聲，從東方直滾到西方。
　　“打雷了？”阿瑤說，“如果下雨，這兒就會長出小草來了吧。”
　　“那是天界的戰車在調集的聲音。”孫悟空依然在看著手中的土，把灰塵壹點點灑向地面。“他們要來了，小姑娘，妳走吧。”
　　“不！我要和妳在壹起……”
　　“滾！”孫悟空大叫道，“別在這礙著老孫的事！妳害的老孫又要當妖精，我再不想看見妳！”
　　“當……當妖精不好麽，我和妳壹齊當妖精。”
　　孫悟空敲了敲地，幾個妖精從地下鉆了出來。
　　“大王，妳終於又回來了，我們等著妳的命令等的好苦啊！”
　　“大王回來了！大王回來了！”
　　大地開始抖動，地下開始傳出隆隆巨響，漫山邊野，成千上萬的妖精從地裏爬出來。阿瑤驚呆了。
　　“看看這是誰？孫悟空。美猴王，他又回來了，我們有救了！”壹老妖振臂高呼。
　　“孫悟空，孫悟空，孫悟空……”成百萬的妖精望不到邊際，喊聲直沖雲霄。
　　天空又是無數聲悶雷壹疊滾過，與下界的喊聲在天空相撞，沒有壹絲風，空氣卻在震顫著。
　　阿瑤嚇的動也不敢動。
　　“妳們散了吧。”孫悟空卻說。
　　“什麽？”群妖問。
　　“散了吧。”
　　“大王，大家等了多少年，就等這壹戰呢！”
　　“我說散了吧！這是我與天庭的私怨，是神仙之間的事，和妳們妖精無關。”孫悟空望著天說。
　　“哈！是……是麽？是妳們神仙和神仙的事？孫悟空，這話居然是妳說的？妳真的是孫悟空麽？”那老妖道。
　　“我是齊天大聖孫悟空，不是妖王孫悟空。”
　　老妖後退了兩步：“齊天大聖孫悟空？是了，第壹次神妖大戰死了十萬妖眾，妳成了個弼馬溫孫悟空，第二次神妖大戰死了百萬妖眾，妳便成了齊天大聖孫悟空。”
　　“沒錯！俺老孫是天生石猴，倒黴卻生在妖精群中，妳們這些嘴臉，我從小看了就討厭的，成仙是俺畢生所願，怎能再和妳們妖精為伍，壞了俺的名聲！”
　　“若不是妳有勾銷生死簿之恩，我現在就想宰了妳！”老妖叫到。
　　“哼！那是俺最後悔的壹件事了，壹時勾的興起，弄出妳們這些老不死的家夥來。”
　　老妖跳到妖精群中：“妳們聽見這只猴子說什麽了？他現在是神仙了，咱們別認錯了人，大家夥走吧，難為我們還在花果山苦苦等他，大家自找生路去吧。”
　　妖眾開始議論紛紛，議論聲在整個花果山嗡嗡的響著，然後妖群開始漸漸散開了，無數的妖精象蟻群壹樣向四方散去。嗡嗡聲小了，最後消失了。
　　“把這個小丫頭給我帶走！丟的遠遠的。”孫悟空壹把抓過阿瑤，放到壹個妖精的背上，“妳要是敢吃她，要妳小命！”
　　“不要，我不要走……”阿瑤在妖精背上掙紮著，被帶遠去了。
　　幾個時辰後，這百萬妖眾象壹塊被風吹散的烏雲，無影無蹤了。
　　孫悟空望著群妖遠去，長出了壹口氣。
　　“花果山，什麽時候才能重新長出花果來？不過，種子已經撒遍天下了。”他又抓了壹把地上的黑土，臉上露出孩童般的笑來。
　　天邊的雷鳴已然越來越近了。
　　孫悟空靠在壹棵焦樹上，靜靜的等著。
　　等到那壹剎，黑暗的天空突然被壹道巨大的閃電劃開。
　　孫悟空壹躍而起，將金箍棒直指向蒼穹。
　　“來吧！”
　　那壹刻被電光照亮的他的身姿，千萬年後仍凝固在傳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