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三章 教與學

　　若換做等閑武者，咋壹見到如此繁復的手印變幻，縱然竭盡全力去記，又哪裏記得住這麽多，可楚天精神修為與日俱進，在壹級念師當中，也絕對稱得上佼佼者，靈念全力運轉間，倒是將獨眼中年示範的諸多手勢記了個三兩成。
　　別小看這三兩成，要知道他修煉的可是四品武學，正常情況下，哪怕資質優異者，都需要數月功夫才能入門，首次觀摩都有此等收獲，少則三次多則五次，只需壹兩天時間就抵得上旁人數月苦功，這種修煉速度若是傳揚出去，不知多少人要眼紅艷羨。
　　隨著雙手印法的變幻，由黑紋演化的能量仿佛烈馬被套上韁繩，變得出奇的乖巧聽話，快速凝聚成模糊的虎頭輪廓，不壹會兒，輪廓填充凝實，印法戛然而止，洪亮的呼嘯聲在山谷間不住回蕩，掌心黑芒漸盛，散發著難言兇煞之氣的“獸王印”凝結而成。
　　施展出烏黑深邃的獸王印後，獨眼人的臉龐在手中黑光的映襯下顯得有些深邃，搭配上戴著眼罩的右眼，壹股肅殺之氣沖天而起，連周圍環境都似凝固了下來。
　　壹陣風颯然而至，滿頭卷發隨之亂舞，環眼中精光大盛，驀然折身疾掠，朝著左前方壹處小樹林破風沖去。不需有意識的控制，楚天的心神隨之飄蕩，視角緊跟在他的後面。
　　穿過幾顆挺拔的樹，此人在林間居中壹棵參天古松前停下，此樹足有數十丈高，樹身即便派遣手臂最長的人也無法合抱壹半的腰圍，枝幹蜷曲如虬龍盤坐，針葉蒼翠色澤暗沈，如錚錚硬漢劍拔弩張的鐵須，根根不甘屈服桀驁難言。
　　獨眼人在此樹之前陡然頓住身形，擡手將掌心獸王印轟向粗壯的腰身，空中疾速掠過道弧形軌跡，印結與樹幹正面撞在壹起。
　　黑芒在碰撞點徹徹底底地爆發，元力波動壹圈圈向外蔓延，當空化作宛如狂飆過境的氣浪，吹得他的滿頭卷發蓬松散亂。淩冽的勁風撲面而來，楚天忍不住瞇眼避其鋒芒，刀片式的銳風直割得他臉皮生疼。
　　當然，沈浸此間的並非肉體，而是他的靈魂，靈魂在此受傷，其感觸與發生在肉體上的並無兩樣。
　　幹脆利落的哢嚓壹聲響，參天的古樹攔腰折斷，獨眼人橫身壹閃，恰恰躲過當面砸來的龐然樹冠，接口處參差不平的纖維根根露出，壹眼看去，就覺得堅韌不可摧，這麽多集結在壹起，卻被獸王印壹拳轟折，由此可見這招的威力是何等的恐怖。
　　此人略作歇息，催動體內氣血，沿著隱秘的經脈再度進入丹田，融入中央的暗紅精血，精血劇烈震動，高分貝的刺耳鳴響聲撕裂空氣，覆於丹田的血紅更加暗沈。
　　與此同時，強悍的元力摻雜著壹股暴戾之氣，從體內湧現而出，獨眼人忍不住悶哼壹聲，表情略微扭曲，看樣子身體的疼痛連他都有點難以承受，變為虎爪模樣的雙手垂於腰際不住搓動，高速旋轉著的元力光彈由小變大、迅速形成，宛如山林虎吟的嘶鳴聲破空響起。
　　望見這壹幕，楚天摩挲著下巴略作沈吟，此人示範的有兩點與那趙宏的有些不同。
　　其壹，估計為了示範的普及性，創造此功的前輩當是采用了普通的虎獸精血，自然就沒有了破壞力甚強的黑炎纏繞。
　　其二，他清楚的記得，趙宏施展螺旋彈時，臉上臂膀均長出毛發，黑紋爬滿全身，幾已四肢著地，看樣子獸化的過於嚴重，甚至侵蝕到了神智，渾身的暴戾之氣連本人都難以控制。
　　而獨眼人只是再度溝通精血，並沒有做進壹步的變身，情緒也完全在可控範圍內，不過除去黑炎的特效，招數的威力可不比前者稍弱。
　　螺旋彈甫壹成形，獨眼人腳掌壹跺地面，高高躍起，將右手光彈淩空下擊，對準倒地的龐大樹冠轟去。
　　熾烈的光芒爆發，按理說應不可見物，但不知為何，楚天偏偏就能清晰看到其中情形，或許創造武學的前輩，也不希望後人習練此功受到不必要的阻礙，因此記錄時在細節上做過壹些手腳。當然，這都是他的個人猜測，沒有任何的證據做支撐。
　　他的銀瞳中，歷歷映照出這副情形，螺旋彈碰到枝葉，高速旋轉激烈地摩擦木材，火苗升起火勢漸熊，此彈化作熊熊光炎焚燒樹冠，待火勢熄滅後，樹冠完全不成樣子，地面上只余黑乎乎宛如木炭的東西。
　　看到這裏，楚天的嘴角忍不住壹陣抽動，幸虧那趙宏太過膽小，死到臨頭竟沒有搏命的勇氣，若不將此招用於抵擋超乎其能力範圍的雷臨，而不管不顧的轟響自己。即便是他，如果結結實實挨了這壹招，想來都不會好受吧。
　　其實，這倒是他妄自菲薄了，彼時他掌心已凝練陽剛勁形成光球以防萬壹，再不濟也可用新修煉的銀鱗步逃跑，亦或用靈念包裹自身，采用禦己的方法後縱趨避。就算不依仗玄麟，以他現在靈活性，練體境範疇內，當不會有人能夠傷害他。
　　這當然是相對而言，聖武大陸太過遼闊，碰到壹些奇人異士絲毫不值得奇怪，別的不說，近處看玄麟就打破了這個常規，破除定律之輩少之又少，但總歸不能說完全沒有。
　　“可惜示範的太快了，要能在多看壹遍就好了。”
　　這個念頭剛從楚天心中閃過，時間竟倒流起來，黑炭長出蒼翠枝葉，恢復成樹冠倒在地上，旋即騰空而起，淩空落在斷裂樹幹上，彼此彌合長在壹起，怎麽看都覺得壹如先前，高可參天蒼勁挺拔，好像從未被轟斷焚燒過似的。
　　土地上肚皮向上窒息死亡的魚屍忽活了過來，鱗片閃爍間，如點點銀斑疾速掠空，擺動著尾巴倒飛回山溪，溪流收斂漣漪，重歸潺潺流動的平靜。
　　獨眼人倒退著回到原地，渾身暴戾的氣息收斂，虎爪退回人類指甲，除了指關節稍顯粗大些，完全就是人手的模樣，胳膊肋骨上黑紋淡化消失，獸瞳中血絲不見蹤影，眼珠子擺脫僵硬似的轉了轉，恢復了人類的靈活，雖然有著兇厲之氣，卻依然屬於人的範疇，與妖獸無關。
　　從挺身直立返回坐姿，如初次相見那樣，戴著眼罩赤裸上半身盤膝坐在溪流邊長滿青苔的方石上，雖僅壹只左眼，顧盼間卻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手中增添了沾染猩紅血跡的銅環刀，其上血跡來自他的身側，被捅破肚腹的未知虎屍。
　　“時空倒流”到此為止，壹頭卷發的獨眼圓臉中年仿佛剛剛認識楚天，難得的展顏微笑，收起銅環佩刀，閉眼調息，渾身變得晶瑩透明，露出丹田中央的精血，開始了再壹輪的示範，他的目光死盯著此人，觀摩其動作示範，眼珠子壹眨不眨，顯然是全神貫註到了極致。
　　就這樣，在楚天反復要求下，獨眼人不厭其煩兢兢業業進行壹輪又壹輪的演練，他則是摒除壹切雜念，擺出朝聖般的純粹好奇心孜孜不倦遨遊學海。
　　這兩人，師傅喜教徒弟愛學，壹個願打壹個願挨，可謂完好無缺的天作之合，時間在教與學之間風馳電掣般流逝。
　　“現在是什麽時辰？”不知過了多久，楚天心神退出承載武學的烏黑獸骨，重新回到現實中，四周依舊是彌漫著的霧靄及皎潔的月光，叫人瞧不出度過幾多時光。
　　壹道烏光自遠處林間奔來，在他的面前猛地頓住，露出玄麒的身形，壹個念頭傳來，才得知原來觀摩黑虎變共過去三個多小時，現在是臨近正午時分。
　　小半天未曾獵捕幻獸，楚天摸了摸餓的咕咕直叫的肚子，掏出些淡水幹糧之類，看了看玄麟漠不關心的眼瞳，便知它絲毫不感興趣，也不虛意思讓它，自顧自的吃喝補充體力，權且當作午飯了。
　　經過四遍的反復觀摩，估摸著此功的重點已記的差不多，接下來就是練至手熟用於實戰了。
　　想到黑虎變的驚人破壞力，楚天眼中壹片火熱，心裏頓時有點迫不及待，吃喝東西的速度也快了許多，壹塊燒餅尚未嚼完，急切的再啃壹塊，腮幫子高高鼓起，臉都憋得通紅，趕快拿起壹邊的水葫蘆猛灌了壹口，卻被嗆得壹陣咳湊。
　　見此情形，玄麟臉上明顯的浮現出壹抹鄙視，心中暗道，哥哥還真是沒追求，無論情況再糟糕，我都不會墮落至斯，幹糧和面餅選壹個，呸，哪個都不選，三千弱水只取壹瓢飲，以此類推，我就獨愛香噴噴的烤羊腿。
　　“烤羊腿，我要烤羊腿”有點兒機械地喃喃念叨著，玄麟紫瞳滿是幽怨神色，口中垂涎三尺，嘀嗒嘀嗒垂落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