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契約

　　熔巖潭是達克裏斯過去開脫的位面通道，能夠無視位面屏障直接通行地獄，凱撒當初使用的正是達克裏斯遺留下來的其中壹座。奕豪帶著眾元老來到熔巖潭前，向他們說明接下來的事情。
　　“就像我剛才說明的，這裏是連接地獄的通道，我會召喚壹些高階惡魔來更換妳們的契約惡魔。當然，不用看也知道，妳們的契約惡魔全都是低階惡魔吧？難怪壹個個魔力低到不像話……”奕豪目光掃過元老們，不少人都慚愧地低下頭。
　　“尊、尊敬的導師，更換契約惡魔……這種事情，真的能夠做到嗎？”壹位元老戰戰兢兢地問著。在和惡魔締結契約的時候，他們曾付出了昂貴的代價，同時也被告知契約有效期到他們的生命終結為止，倘若擅自違反契約的話，同樣也將付出生命的代價。
　　“當然，基本上和惡魔締結契約就像做買賣，若是有更好條件的話，就立刻換壹家交易。”這番說明徹底粉碎了元老們心目中“從壹而終”的常識，不過大概也只有達克裏斯才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首先……是妳，上前壹步。”奕豪目光掃過元老，最後停在古列特身上。
　　“是、是！”古列特站了出來，緊張無比的模樣就像要迎娶新娘的新娘。
　　“先把妳的契約惡魔叫出來。”奕豪這樣命令著，然而古列特卻顯出為難的模樣，狼狽地看著奕豪。“導師，請問……是現在嗎？”
　　“少廢話，快點。”奕豪不耐煩地擺擺手，古列特認命似的閉上眼睛，嘴裏誦經似的喃喃自語著，這模樣看得奕豪挑了挑眉頭，不過撇撇嘴暫時忍了下來。
　　隨著時間壹分壹秒地流逝，契約惡魔沒有絲毫現身的意思，古列特依舊在原地喃喃自語，不過額頭上卻已浮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奕豪在旁邊不耐煩地跺著腳，那“嗒嗒”的聲音就像催命鼓似的敲在他的心上。
　　又過了十分鐘，在古列特苦苦央求，並需下壹大堆諾言後，契約惡魔才勉強同意現身。然後，虛空中的壹點泛出漆黑的漣漪，壹頭大概壹人高的削瘦惡魔從漣漪中鉆出來，張開壹對蝙蝠般的黑翼浮在空中，看起來倒是派頭十足。
　　“汝，喚吾前來所謂何事？”惡魔居高臨下看著古列特，語氣極盡傲慢，不過古列特卻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看到契約者的表現，惡魔不滿的皺起眉頭。
　　“叫妳來的是我。”就在這時候，壹只手卻在後面揪住了他的翅膀，然後猛地壹扯，惡魔整個身子頓時給扯飛了起來，然後又被狠狠砸到了地板上。
　　“嗚哇！”惡魔的臉和堅硬的石板撞到壹起，慘叫出來。“誰！是誰膽敢如此對我！”惡魔發出痛苦的呻吟，正待轉身確認肇事者，壹只腳卻踩在他的背上，跟著壹股重愈泰山的力道壓下來。
　　“給我閉嘴。”奕豪冷冷盯著地上蟑螂似的惡魔。“不過區區壹頭黑蝠魔，居然敢讓我足足等上足足二十分鐘，妳的面子還真夠大的……該不會是因為在人世混太久了，而忘了地獄的規矩了吧？”
　　“地獄？妳……不，您是……”黑蝠魔戰戰兢兢地扭頭張望，雖然看不到奕豪的模樣，但背後翻騰著的那股魔氣卻令他不寒而栗，對方絕對是魔神級的人物。地獄的規矩是強者為尊，壹想到自己居然讓壹位魔神等了二十分鐘，黑蝠魔頓時嚇得屁滾尿流。
　　“小的……小的不知道是大人駕臨凡世，還請大人見諒！大……大人需要什麽祭品，小的立刻就為大人準備！”
　　“不必了。”奕豪抓著黑蝠魔的脖子把它提起來，讓他對著早已陷入呆楞的古列特。“不用想也知道，妳們訂下的絕對是惡魔單方面的強制契約，我要妳立刻和他解除契約。”
　　“解……解除契約？大人是看上小的的契約者了嗎？”黑蝠瞪大眼睛，他當然舍不得這份契約給他帶來的諸多好處，因此自作聰明地向奕豪推薦道：“稟、稟告大人，小的還知道更多的適約者，他們在凡世都有著比這家夥更大的權力，而且壹心追求著黑暗的力量。若是他們知道能有機會得到大人這樣強大的魔神垂青，絕對會不惜代價向大人奉獻，要不要小的帶您過去看看……”
　　“少廢話！”奕豪提著黑蝠魔來到熔巖潭前，抓著脖子讓他懸空浮在翻騰的熔巖上。“不願意解除契約的話，我就把妳扔下去，反正妳死了契約也就自動解除。再說，憑著這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在凡世招搖撞騙幾百年，妳也差不多享受夠了吧？”
　　“我願意解除！我願意解除！請大人手下留情！請大人手下留情！”黑蝠魔連連點頭，飛快地從懷裏取出壹張古老的羊皮卷，雙手呈給奕豪，他怕再晚壹秒自己就會被下面熔巖升騰的熱氣給烤幹。
　　“……媽的，果然是這種契約！”奕豪單手接過契約草草壹瞟，當即揉成壹團廢紙丟到地上，還忍不住踹了古列特壹腳。“混蛋！這種契約也敢同意？妳這簡直就丟盡了煉金術士的丟臉！”
　　“是……是，導師。”古列特被奕豪罵得根本擡不起頭來，而其它元老則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的契約看了看，然後齊齊黯然了下去，顯然他們的契約也比這份要好不了多少。
　　“看在妳老實交出契約的份上，我就不追究妳招搖撞騙的事情了。”奕豪回頭向黑蝠魔宣布著，後者立即露出如蒙大赦的神情，然而奕豪的嘴角很快又彎成邪惡的弧線。“不過，讓我等了二十分鐘的罪，這又是另外壹回事了……下去洗個熔巖澡吧，若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變成焦炭回到地獄。”
　　奕豪壹松手，黑蝠魔便拖著長長的慘叫聲墜入了熔巖潭。看著這最初還不可壹世的惡魔在熔巖中慘叫哀號，最後被熔巖緩緩吞沒的情景，所有元老的骨子裏都禁不住冒出壹股深深的寒意。若說先前他們看著奕豪的目光還是在想看怪物，那此刻他們毫無疑問是把奕豪當作神來拜膜了。
　　“楞著幹什麽？把那份契約書給我拿過來。”
　　從熔巖潭裏收回目光，奕豪向古列特呵斥著，古列特當即三步並兩步跑去搶過羊皮卷，恭恭敬敬地雙手呈給他。奕豪接過羊皮卷，隨手壹抖，上面以鮮血塗成的字跡就在騰起的火焰中燃燒殆盡。
　　“唔，找誰呢……”奕豪看著手中煥然壹新的羊皮卷，沈吟了幾秒鐘。“算了，誰都可以吧……貝利斯，聽得到嗎？聽到的話就馬上到這裏來，我有事找妳。”
　　古列特呼喚黑蝠魔花了二十分鐘，而奕豪幾乎話音剛落，熔巖潭中便有了反應。翻騰的熔巖高高噴起，然後向兩旁散開成門扉的形狀，壹位全身鎧甲的騎士騎著壹匹幽靈神駿從門裏走出。
　　“……”騎士無言地環視著四周，並沒有其它動作，然而厚重的威壓卻悄然籠罩住了整個房間，讓人覺得室溫好像陡然下降了十度，遠遠不是先前那頭黑蝠魔能夠比擬的威勢。
　　“……達克裏斯？”騎士定眼看著奕豪，他認出了奕豪身上的黑暗氣息。
　　“沒錯，是我。”奕豪揮手指著旁邊的古列特。“貝利斯，介紹壹個不錯的適約者給妳，有沒有興趣？”
　　“……他？”騎士把目光移到古列特身上，沈默地打量著他。
　　面對那無言而沈重的威壓，古列特的兩腿禁不住微微顫抖。無關乎勇敢與否的問題，奕豪召喚出的是地獄最強魔神之壹的貝利斯，即使在達克裏斯的時代，也只有極少數頂尖的煉金術士才能與之締結契約，而對於前壹契約惡魔僅僅是低階黑蝠魔的古列特來說，這簡直就是壹步登天了！
　　“請……請多關照。”古列特用盡全部的力氣，才勉強從牙縫裏迸出壹句話。
　　“……太弱了。”騎士的結論讓古列特差點昏倒，幸好後來又跟了壹句。“不過，很優秀。”
　　“妳是同意了？那就簽個字吧。”奕豪順手把羊皮卷遞了過去，趁著騎士打量古列特的時候，他已經把契約的內容更新了壹遍。
　　騎士接過羊皮卷，沈默地看了壹遍，然後偏頭看向奕豪。“……不公平。”
　　“那裏，也只是現在而已。”奕豪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就像妳看到的，這家夥的資質還不錯，我保證他會成為足以匹配最強魔神的煉金術士，到時候妳也有好處的。”
　　“……”就像在衡量奕豪的提議般，騎士再度沈默片刻，然後緩緩點了點頭，伸手在羊皮卷上烙上了自己的符印，跟著把羊皮卷遞給古列特。“……用血印。”
　　“好，好的。”古列特雙手接過羊皮卷，立刻咬破手指，在契約書的右下角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又恭恭敬敬地要遞還給騎士，不過被奕豪叫住。“等等，妳簽約的時候就沒有看內容的習慣嗎？給我好好讀讀！要不然搞不好什麽時候被人買了還得幫著數錢呢。”
　　“是，導師。”古列特向奕豪低下頭，態度愈發恭敬，剛剛奕豪的說法等於宣布了收他為徒的意思，他滿心歡喜地打開羊皮卷，此刻就算這份契約把阿道夫家全賣出去，估計他都不會有意見。
　　“這、這是……”古列特的目光壹到羊皮卷上便沒辦法離開，壹口氣看完，臉色驟然蒼白，他戰戰兢兢地看了前面沈默的騎士壹眼，然後目光又移到奕豪的身上。“尊敬的……尊敬的導師，這種契約……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過這是比較極端的情況，我只是給妳作個示範而已。好好記住，煉金術士和惡魔是互惠互利的平等關系，契約中可以討價還價的地方多的是，只有那些低階惡魔才會沒頭沒腦地向契約者索求獻祭。”說到這裏，奕豪轉向那騎士。“貝利斯，拜托替我再去找壹些魔神過來，這裏需要交換契約的人不少，我壹個個喊出來也挺麻煩的……哼哼，那些家夥在地獄憋了幾百年，想必不會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好。”騎士從古列特那裏取過羊皮卷收入懷中，然後轉身騎著幽幻神駿回去了熔巖門扉。
　　跟著，奕豪轉向剩下的元老，面對那壹雙雙無比渴求的目光，邪邪壹笑。
　　“好了，我已經給妳們演示更換契約的過程，待會兒魔神們來後妳們就自己跟他們交涉好了……不用擔心，低階惡魔通常都不敢違逆魔神的命令，只要妳們交涉得好的話，他們會自動替妳們廢棄原來的契約，再不然請貝利斯幫忙也可以，那家夥雖然不愛說話，不過卻是蠻通情達理的。”
　　奕豪向元老們揮揮手，就向門口走去。
　　“好了，這裏就交給妳們了。我要去檢查壹下其它地方的狀況了，有問題的話就過來叫我好了……啊，對了。”走到門口的奕豪，想起什麽似的回頭補充了壹句。“有關新契約書的內容，雖然全部照搬是不可能的，不過妳們可以參考壹下古列特的那份。”
　　這句話使得達克裏斯的開山弟子頓時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聽著身後傳來菜市場般的嘈雜，奕豪在嘴角掛起惡作劇似的愉快笑容，跟著推開大門，把這份嘈雜甩在了身後。
　　而在前面的廣場上，艾妮卡正對著那堆垃圾山發呆。
　　……
　　達克裏斯在位於地獄和天界的狹縫間開辟出壹塊獨自的空間，並把工房定位在這空間中，這也是教廷和暗黑工會始終沒有發現的原因。雖然從理論上說，工房所在的空間可以無止息地延伸，不過因為太大的話設定和管理起來會變得很麻煩，因此達克裏斯只設定了合適的大小——話雖如此，把各種用途的實驗室和大大小小的貯藏室加起來，也足足有壹座城堡的大小，工房各區域呈輻射狀向外分布，並通過中央廣場連通，因此不會出現迷路的情況。
　　“咳咳！咳咳咳！”
　　奕豪推開達克裏斯私人書房的門，壹股發黴的味道在亂舞的塵埃中散步開來，把他嗆得不住咳嗽，跟在後面的艾妮卡也立刻掩住口鼻，皺起眉頭建議著。“父親，我想妳首先應該把這間工房好好清理壹下……都已經幾百年都沒來過人了，或許會生出什麽怪物也不定。”
　　“呃，應該不會吧……”奕豪這樣說著，心中卻打起了鼓。在達克裏斯的研究中確實有涉及生命創造的部分，而這也是他來工房的主要目的，記得在最後封閉工房以前，有壹部分實驗裝置並未關閉，若是運氣不好的話，搞不好真的已經生出什麽怪物也有可能。
　　“沒問題，所有區域中間都附加有強力隔斷，就算出了什麽問題也不會波及到其它區域才對。”奕豪的解釋等於承認了艾妮卡的推測。“不過話說回來，這裏存放的都是達克裏斯的研究資料，絕對安全就是了。”
　　“是嗎……”艾妮卡不置可否了走進來。
　　這裏是達克裏斯的私人書房，不過與其說是書房，還不如說是壹間大型圖書館和陳列館的組合，沿著螺旋樓梯向上，上面三層都是壹整櫃的書，書櫃中間夾雜著各種奇形怪狀的物品，偶爾還有壹些碎紙片掉落其間，只有最底層中間放著的那張書桌，倒還有幾分書房的氣氛。
　　“沒想到會懷念起這地方呢……”奕豪走到書桌上。書桌上還保留著達克裏斯臨走時的模樣，不過玻璃瓶中的墨水早已幹涸，幾支羽毛筆也差不多全禿了，奕豪隨手拿起壹張手稿看了看，上面寫著的壹些東西吸引了他的註意。
　　“……‘靈’與‘理’的法則貫穿世界的始末，神依靠‘靈’的法則君臨萬物之上，而人依靠‘理’的法則改變自然，然而已經證明，即使神也會受到‘理’的束縛，而即使人也能夠使用‘靈’的力量……‘靈’和‘理’彼此排斥又相互依存，這是難以解釋的現象，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這更矛盾的東西，倘若真有所謂的創世神，那他為何要設下這彼此矛盾的兩種法則，我想找到其中的真相……幸運的是，煉金術恰好是融合‘理’與‘靈’的學科，倘若能抵達煉金術的極致，那或許便能發現這兩種法則的本源……姑且，就將此稱為‘至源’好了……”
　　大概是放置太久的緣故，原本質地不錯的紙張已經變得極其脆弱，等奕豪看到這裏的時候，手稿從他捏著的兩角斷裂，然後在空中折斷，摔在地上成了壹堆碎屑。
　　“……至源？”奕豪覺得好像在什麽地方聽過的樣子，不過就待他準備仔細回想的時候，艾妮卡突然壹語不發地拉著他向門口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