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斬魔師

　　“大、大師！”
　　紅嶺像觸電似的蹦了起來，撞翻身後的座椅，奕豪對她投以“妳在幹什麽啊？”的困惑眼神。
　　“大師，您……您怎麽會到這種地方來？啊啊，快、快請坐下！我……不，在下是情報科下屬壹級觀察員，紅嶺，很榮幸和大師同席！”
　　完全無視奕豪的目光，紅嶺的註意力都放在那名被她稱為“大師”的女子身上。她的臉色潮紅、聲音顫抖，其表現就像粉絲遇到傾慕已久的偶像。不僅如此，她還催促呆楞著的奕豪站起來讓座，語氣卻是截然不同的粗暴。“餵，還楞著幹什麽？快站起來給大師讓座！大師可是機構的最高幹部之壹，是在世界各國都接受高級禮遇的偉大人物，妳以為妳有資格坐到大師的旁邊的嗎？”
　　雖然對“偉大人物”這個詞不以為然，但在紅嶺兇暴目光的註視下，奕豪搔搔腦袋，還是準備站起來。
　　“不用，我就坐這裏。”
　　墨鏡下的嘴角彎成愉快的弧線，黑衣女子以毫不做作的動作坐到奕豪的旁邊，並把自己的餐點擺到桌上。奕豪看了看，那是他剛剛也想點的咖喱炸蝦套餐。
　　她對旁邊的奕豪露出親切的微笑，並自我介紹道：“不要壹直叫大師大師什麽的，我的名字叫鐵……嵐萜，不介意的話，叫我嵐也可以。”
　　“……嵐？”奕豪叨念著這名字，心中突然湧起壹股懷念的熟悉感。
　　“怎麽可以！他不過是才剛剛加入機構的後輩誒！連正式的契約都還沒有簽，怎麽能……怎麽能讓這種家夥直呼大師的名字！”沒等奕豪有機會細細把握這份熟悉感，紅嶺已經用極其激烈的語氣提出抗議，她指著奕豪的手指有著明顯的顫抖，射過來的目光則混雜著強烈的嫉妒和羨慕。
　　看著紅嶺這付模樣，奕豪很愉快的不去計較她的無禮，而旁邊自稱“嵐萜”的女子卻擺擺手，示意紅嶺不必介意。
　　“沒關系，我並不介意。雖然身為斬魔師，但同時也是機構的成員，這點上大家都是壹樣的，所以妳也不必那樣拘束，紅嶺。”
　　“大師知道我的名字？啊啊啊啊，這實在是……死而無憾的榮幸啊！”紅嶺激動得已經有些語無倫次，她就像不知如何發泄心中的激動般，站起來又坐下，不斷朝周圍張望著，最後突然把奕豪面前的食物端起來，統統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裏去。
　　“餵……餵，妳在幹什麽啊？”
　　因為紅嶺的行動太過突然，奕豪遲了壹步才反應過來，只能以納悶的目光看著又開始擦桌子的紅嶺。
　　“閉嘴！能夠和大師同席，是妳前輩子修來的福氣！安安靜靜的坐著，不許打擾大師用餐！”
　　紅嶺如此斥責奕豪，看起來，她只是打算為嵐萜清出壹塊幹凈的桌面，但即使如此，也沒有把別人的食物扔到垃圾筒裏的道理啊！
　　“妳把食物都扔了，我吃什麽啊？”奕豪提出抗議。
　　“像妳這種家夥，吃海水裏的浮遊生物就夠了！”紅嶺以威脅的目光瞪著他。
　　“要不然的話，吃我這份如何？”嵐萜插嘴進來，她看著奕豪，以溫柔的動作夾起壹只炸蝦送到他的嘴前，竟是要餵他的模樣！
　　再怎麽說也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奕豪平時絕不會松懈到如此程度，但這名叫做嵐萜的女子卻給他以無比親切的感覺，而類似眼前的場景，似乎過去曾經歷過許多次，奕豪下意識的張嘴，把炸蝦咬在嘴裏，然後……壹記迸放著無比殺氣的拳頭轟在他的臉上，把炸蝦連同他壹並打飛了出去。
　　紅嶺壹只腳已踩到餐桌上，保持著身體前傾的姿勢，右手緊握成拳凝在空中，她狠狠瞪著奕豪，就像被激怒的公牛般發出沈重的呼吸。
　　“妳……妳幹什麽！”
　　奕豪摸著吃痛的臉頰，對施暴者投以憤怒的視線，然而更強烈的殺氣卻由四周傳來的。
　　或許是先前紅嶺的表現太過顯眼，所以奕豪才沒有註意到餐廳裏的其它人。事實上，自從嵐萜進來餐廳後，眾人的視線壹直都追隨著她——嵐萜是斬魔師，也是機構的懲戒部隊的最高指導，機構的壹流禦魂使幾乎都是她的弟子，而親自處理的嚴重危機更是高達數百件。這樣的她，在機構內有著導師般崇高的地位，同時也有著無數的傾慕者，甚至暗地裏已經出現“斬魔親衛隊”這樣的組織，而紅嶺則是“親衛隊”的忠誠會員。
　　這樣偉大的人物竟然和壹介名不見經傳的小鬼同桌，單是這件事就足以讓眾人在心中把奕豪殺死壹百遍，更不要說此後嵐萜的親密舉動了，那是足以讓奕豪死上兩萬次都有剩的怨念。紅嶺再也無法忍耐的揮出壹拳，而就算是她不打出那壹拳，也馬上會有其它的人來代替——事實上，已經有幾十名機構成員情不自禁的喚出英靈，壹個個以充血的眼睛看著奕豪。
　　“呃……”沒見過這等仗勢的奕豪被嚇得退後壹步，但壹雙溫暖的手從後面撐住他，同時周圍所有的殺氣都消失不見。
　　“沒事吧？奕豪。”嵐萜用手帕擦拭著奕豪嘴角的汙垢，奕豪的心裏湧起壹股似曾相識的暖意，同時也註意到紅嶺那邊幾乎要噴出火來的視線。
　　“坐下來吧，奕豪，其實我是有事找妳。”還好嵐萜並沒有再把親密舉動繼續下去，而是拉著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找我？什麽事？”奕豪困惑的回答著，心裏卻依舊惦記著那些被粗暴對待的可憐食物。
　　“開門見山的說吧，我希望妳和機構簽訂壹級契約。”
　　“噗！”紅嶺把嘴裏的紅茶噴了出來，對面的奕豪被淋了正著，但紅嶺卻完全無視受害者，而是以驚愕莫名的目光看著嵐萜。“壹、壹級契約！大師，壹級契約是懲戒部隊的契約啊！像這種剛剛成為禦魂使只有兩三天的菜鳥中菜鳥，怎麽能簽訂壹級契約？”
　　“我看過妳的報告了，紅嶺。”嵐萜再度叫出紅嶺的名字，後者的眼中馬上閃爍出星星般的光芒。“妳的報告很優秀，上面詳細記載了他英靈的種種，還附有清晰的照片。根據妳的報告，他初次覺醒時便能構建出完全體的靈魂鏡像，並且已經先後解決了兩名恐怖分子，而第壹名還是在英靈尚未覺醒的情況下擊倒對方的。因此委員會認為，他是非常罕見的特A級禦魂使，並且還有著成為斬魔師的資質。”
　　“是……是這樣的嗎？”紅嶺總算把目光移到奕豪的身上，但神情卻是壹片茫然。雖然她已知道奕豪不是普通的禦魂使，但怎麽也沒想到會厲害到如此地步。
　　“不過，那說到底都是尚未發揮出來的潛質而已。”嵐萜輕笑著擺擺手，轉向那邊同樣有些發楞的奕豪。“奕豪，妳有著非常珍貴的力量，機構希望這份力量能夠為世界的和平而動，妳覺得如何？”
　　“呃，我知道靈魂鏡像也不過是最近壹兩天的事情，扯到世界和平什麽的……”奕豪抵抗著。
　　“當然，現在的妳還只是壹株剛剛發芽的幼苗，但卻有著成長為參天大樹的潛力，機構希望妳能為世界貢獻力量，而我則希望擔任妳的護樹人。”嵐萜以誠摯的目光看著奕豪。“能答應嗎？”
　　“那個，為世界貢獻力量雖然也不錯，但我只想悠閑度日而已……”奕豪繼續抵抗著。
　　“奕豪。”嵐萜突然加重了語氣，奕豪則反射般的危襟正坐。“現在還不是妳悠閑生活的時候。”
　　“是……是！”
　　從嵐萜的身上散發出壹股熟悉的威壓，近乎命令的語氣，讓他再沒有抵抗的余地。
　　“簽訂第壹級契約，加入懲戒部隊。”
　　“是！”
　　……
　　機構的職能便是管理禦魂使的力量，其中最基礎的條件是保證禦魂使的力量不會破壞社會秩序，而在滿足基本的前提後，在可能的條件下，讓禦魂使的力量為世界和平效力也是機構的職能之壹。
　　禦魂使有著顛覆世界秩序的力量，但這種力量除了用在破壞以外，在許多現代科技無法發揮效果的場合，禦魂使往往能夠發揮出超過常人想象的力量。這樣的力量對各國政府來說都是極其珍貴的，而機構則負責協調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委托，並挑選合適的禦魂使去完成委托。委托的報酬往往十分豐厚，但並不是所有加入機構的禦魂使都有資格接受任務。
　　能夠接受委托的只有和機構簽訂第二級契約和第壹級契約的禦魂使，兩者都有從機構那裏得到任務的資格，所不同的是，第二級契約者只能接受以普通人、普通狀況為對象的任務，比如救助失事船舶，或者破滅森林大火等等。只有極少數禦魂使能和機構簽訂第壹級契約，他們只接受以禦魂使為對象的任務，若有利用靈魂鏡像的力量肆意破壞的恐怖分子出現，將其誅滅便是他們的任務，因此第壹級契約者又被稱為“懲戒部隊”。
　　懲戒部隊是以和禦魂使戰鬥為目的而成立的部隊，他們是禦魂使中的戰士，有著遠遠勝過其它禦魂使的強悍。
　　而斬魔師嵐萜，便是這支最強部隊的最高教官。
　　在前往遊輪下層的路上，紅嶺都滔滔不絕的向奕豪灌輸著懲戒部隊的崇高，以及斬魔大師的偉大。她似乎很難理解嵐萜邀請奕豪加入懲戒部隊的理由，但卻更無法容忍奕豪對她心目中崇高存在的輕視，結果奕豪只得把苦笑埋在心裏，壹邊聽她嘮嘮叨叨的說明，壹邊還得點頭表示知道。
　　“是是，我感到非常榮幸……順便問壹下，這下面有電話嗎？”
　　抓住紅嶺停息的空擋，奕豪總算向紅嶺問出來。
　　“妳要電話幹什麽？”
　　“剛剛嵐……嵐萜大師不是說我要在這裏多留幾天嗎？所以我想先打電話給回家裏說壹聲。”
　　奕豪苦笑著回答。在他答應簽訂契約後，嵐萜便以完善手續的理由先行離開，同時告訴他也許需要在辦事處多留幾天。奕豪壹邊哀嘆著接踵而至的麻煩，壹邊還是重新點了午餐來吃，而在填飽肚子後，便被紅嶺強行拉到遊輪的下層來。
　　“有是有啦，不過……”紅嶺狐疑的看著他。“妳難道沒手機嗎？”
　　“……我的手機欠費停機，沒帶出來。”
　　當奕豪這樣說後，紅嶺便又露出“真不知道為什麽大師會看上妳”的目光，然後從口袋裏取出手機遞了過來。
　　“謝謝哦……”奕豪接過手機，表情卻突然苦悶起來，在對著屏幕呆楞了兩三分鐘後，他又把手機遞換給了紅嶺。
　　“怎麽？我的手機有什麽問題嗎？”紅嶺詫異的看著被還回來的手機。
　　“不是，我……”奕豪舔舔嘴唇，艱難的承認著。“我把號碼給忘了。”
　　“……”
　　“……”
　　兩人沈默的對視片刻，紅嶺完全放棄似的嘆了口氣。“……算了，我回去時會到妳家裏去壹趟，把這裏的事情告訴妳的那兩位，現在妳還是把註意力放到正事上來吧，這可是難得的機遇。”
　　“機遇？”奕豪皺起眉頭，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話說回來，我好像還沒有問妳，把我帶到這下面來幹什麽啊？”
　　“大師要親自指導這裏的禦魂使使用力量的技巧！對沒辦法懲戒部隊的禦魂使來說，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事情，還不值得高興嗎？”紅嶺狠狠瞪了他壹眼。“這裏的禦魂使、還有其它不是禦魂使的雇員，都壹早就跑下去占位子了，只有妳還在那邊胡吃海塞！害得我也不能下去……可惡！”
　　“哦，說起來，等我吃完後，餐廳裏壹個人都沒有了……”奕豪回想起來。
　　“那是因為他們都到下面來啦！笨蛋！”紅嶺終於忍不住捶了奕豪壹拳。“還不走快點！大師的指導早就開始了！”
　　……
　　在遊輪的最下層，有壹處被開辟為健身房的場所，經過加固的寬敞空間也可以作為臨時格鬥場使用，不過由於禦魂使的能力太過強大，壹旦失控就會對遊輪本身造成破壞，因此除了極少數情況下，這間兼職的格鬥場很少有使用到的機會。
　　今天便是那樣的特殊狀況，懲戒部隊的最高教官要親自下場指導禦魂使們使用力量的技巧。消息傳出後，整條遊輪幾乎所有的人，包括禦魂使和普通雇員，都湧到了這裏，以至於可容納數百人的寬敞空間壹下顯得狹小起來。幾乎在電梯門開啟的瞬間，壹股巨大的聲浪就迎面撲來，沒有準備的奕豪被沖擊得壹個跌撞。
　　只見在耀眼的聚光燈下，身著比基尼的女郎、滿臉兇相的肌肉男、穿著制服的雇員，都拼命的想擠到圈子的裏面去。在激烈的擦擠中，幾乎沒有人能保持衣冠的完整。奕豪看到壹名服務員打扮的侍者被扔了出來，上衣的扣子掉了壹半，腳上也只剩下壹只襪子還吊著，雖然是鼻青臉腫的模樣，但還是奮不顧身的又沖進了人群裏面。奕豪還看到另壹名站在高臺上的比基尼女郎，她上半身的泳衣早已不知所終，豐滿的胸部隨著她的蹦跳就像白兔般上下躍動著，而本人卻是毫無自覺的模樣，對著場內發出興奮的尖叫，臉上則全是癡狂的神情。
　　眼前是比任何演唱會都要狂熱的聚會，從人群中瘋狂散發出的氣息令奕豪退避三舍。
　　“這……這到底是……”
　　“當然是大師的魅力啊！”紅嶺緊握著拳頭，也是壹付即將暴走的模樣。“外面什麽也看不到！我們快到裏面去！”
　　“到裏面去啊……”奕豪露出畏縮的眼神。“妳擠得進去嗎？”
　　“笨蛋！外面都是參觀的普通人，接受指導的禦魂使當然可以進去！”紅嶺壹手扯著奕豪的領子，壹手從大衣裏取出壹柄來福槍來。“看我的！”
　　“餵餵！妳該不會是想……”
　　奕豪還來不及阻止，紅嶺已對空扣動了扳機。來福槍發出巨大的爆音，臨近的觀眾被嚇到而朝這邊往來，紅嶺則對前方舉起奕豪。
　　“讓開！讓開！讓開！大師欽點的弟子過來了，趕快趕路！”
　　紅嶺壹邊大聲吆喝，壹邊猛烈扣動著扳機，以異常剛猛的態勢突破外圈觀眾席的層層防備，總算進到內圈禦魂使的場地，而被當作令牌使用的奕豪，直到這時候才被放下來。
　　“呼啊……”奕豪大口大口的吸著新鮮空氣，剛剛在肉堆中的穿行讓他差點窒息。
　　“太輕了！動作更大壹點，像這樣！”
　　突然響起的喝聲讓奕豪的精神壹振，他擡頭望去，只見在格鬥場的中央，嵐萜正和壹名體格魁梧的禦魂使交戰。壹記剛猛的正拳轟在禦魂使的小腹，把那具差不多有兩米高的巨體打得橫飛出去，然後落到格鬥場的壹角。而在那裏，已經堆積了數十名被擊倒不起的禦魂使，形成壹座極其壯觀的肉山。壯漢落到肉山的上面，顫抖著舉起右手，豎起大拇指，然後頹然倒下，就此成為接受指導者的壹部。
　　“好，下壹個。”
　　造就如此輝煌的戰績，嵐萜的呼吸毫不紊亂，她抹去額頭上的熱汗，視線落到奕豪的方向，輕輕揚起嘴角。
　　“上來吧！”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