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野貓

　　受到“葬神領域”的守護，奕豪在數十倍的超重力下也沒有覺得有任何不適。
　　看來即使最接近“至神”的九黎兇神，其神威也無法在“葬神領域”中生效，確認這壹點的奕豪長長呼出口氣，苦笑著向天上的蚩尤揮了揮手。
　　“喲，好久不見啦，使魔二號……”
　　“誰是使魔二號！”
　　回應他的是兇神憤怒的壹拳，蘊含著神威的拳勁將周圍的地面再次掃平，但在“葬神領域”內的奕豪還是沒受到影響。
　　“不喜歡使魔二號的稱呼啊，那……我的小祖宗，妳來得正好，能幫個忙把那只礙眼的蛇頭轟掉嗎？本來是打算介紹給妳當對象的，不過看來它是高攀不上了……”奕豪指著那邊正發出垂死哀號的大蛇，以開玩笑的語氣說著。
　　“汝，又在搞什麽鬼嗎……”蚩尤頗有戒心的瞪著奕豪，雖然納悶自己的神力為何對他無效，但那頭半死的衰蛇並不足以構成她猶豫的理由，於是隨手轟出壹拳，只見壹圈漆黑的氣浪擦著地面卷過，幾十米高的猙獰蛇頭頓時不知所終，只剩下半截身子在那裏噴出腥臭的汙血。幾秒鐘後，就跟所有臨終的天使獸壹樣，大蛇的屍骸崩散成大量靈子消散在空氣中。
　　“竟然會憑空消失，那是什麽鬼東西啊？”蚩尤驚奇的看著大蛇屍骸的變化。
　　“妳不知道？”奕豪挑了挑眉毛，畢竟在九州神地以外，天使獸幾乎成了無人不知的災厄，很難想像這名兇神沒有遇上的情況。“說起來，最近妳都在待什麽地方啊？”
　　“嗯，那地方……是叫地獄吧？反正挺有意思的，那裏不管咱做什麽都沒人來管，連惡魔頭頭也把他的宮殿讓了壹半給咱，每天都派部下陪咱練拳，閑得沒事還可以到十八層以下去挑戰，我已經打到二十八層，但……”蚩尤仿佛很開心的說著最近的經歷，神力的復原似乎讓她找回昔日的感覺，就連語氣都發生微妙的變化。
　　然而旁邊聽著的奕豪，額頭卻冒出豆大的冷汗，他的腦海中自然浮現出地獄中群魔哀號的場面，忍不住發出虛弱的呻吟。
　　（千古兇神就是千古兇神啊，不論地獄還是蓬萊都那樣吃得開啊，連惡魔頭頭都把宮殿讓出壹半來……撒旦，真是辛苦妳了啊……呃，這筆賬最好不要算在我身上，並不是我叫她下去的……）奕豪保持著默哀的姿勢，向遠方的地獄魔王致以最深切的同情和哀悼，同時也在心中下定決心。（不能再讓這頭小野貓……呃，野老虎吧，再到處亂跑了，看好使魔本來就是主人的責任，就在這裏作個了斷吧……沒錯，不用怕，我可是契約的主人！）
　　“呃，雖然先前放任妳那麽久，但……”奕豪控制著呼吸，向蚩尤招了招手。“總之，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這段時間妳還是留在我身邊吧。”
　　“唔……”或許是契約的強制效果，預想中激烈抵抗的情景並沒有出現，雖然蚩尤聞言露出不甘願的神情，但還是乖乖降落到地面。
　　（哦哦，突然變得聽話了啊……）看著蚩尤安靜的走過來，奕豪在感到詫異的同時卻也著實松了口氣。
　　“乖乖的，妳願意聽話就好，這樣我也不會太限制妳的自由……”
　　奕豪伸手輕撫著使魔那烏木般的細發，以溫和的聲音安慰著她，他臉上的憐愛神情會讓人聯想到正在撫摸心愛貓咪的飼主。而另壹邊的蚩尤也閉上眼睛，似乎心滿意足的享受著這親昵的溫存。就算若即若離的距離是貓咪的天性，但也會有偶爾想向主人撒嬌的時候，對流浪多時的蚩尤來說，奕豪的愛撫是相當舒服的。
　　然而，畢竟是高傲的九黎兇神，當蚩尤察覺到自己竟對奕豪的冒犯舉動不抗拒的時候，心裏頓時湧出壹股難以言喻的怒氣。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不論從任何角度來看，九黎兇神都是遠比老虎危險的存在，而奕豪放心得也太早了。
　　“誰要留下來啊！”
　　伴隨著怒吼，壹記猛烈的頭槌撞在奕豪的頭上，使得後者在眼冒金星之余，也立刻捂著腦袋蹲在地上。
　　“哼！這樣的小恩小惠就想讓咱留下？汝想得也太簡單了！”
　　兇神昂起頭，得意洋洋的宣告著，然後輕輕躍起，就待在奕豪回復過來前逃離此地。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往昔招之即來的神力竟然全無反應，蚩尤跳起來的結果是又壹屁股坐到地上。
　　“咦？咦？咦！”
　　蚩尤詫異的揮動著右手，完全感覺不到神氣的流動。她嘗試著用盡全力揮出壹拳，原本這壹拳足以掀起壹場堪比核爆的沖擊波，然而卻只在空氣中帶起壹圈沖擊波的漣漪，那是拳勁本身的力量，理應隨同迸發的神威完全沒有蹤跡。
　　“怎……怎麽會這樣？咱這是……”
　　蚩尤頓時慌亂起來，然而就在這時候，壹股陰森森的笑聲由身後傳入耳朵。
　　“疼疼疼，竟然對契約主施暴……”
　　在蚩尤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奕豪已抓起她的左手，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手銬，只聽“哢嚓”壹聲，兇神的右手便被拘束起來。跟著，奕豪以飛快的動作把剩下的壹邊銬在自己的左手上，這樣蚩尤就算再怎麽蹦也蹦不出“葬神領域”的三米有效距離了。
　　“葬神領域”擁有剝奪諸神神格的無上權能，只要在這三米範圍內，再怎麽兇神惡煞的老虎也退化成人畜無害的貓咪，為了確實保證貓咪不會重新變成老虎，要做的第壹件事情就是給貓咪加上項圈。考慮到除開神格外，兇神本身擁有的天賦神力，奕豪還特別委托南條家鍛造了壹付銬獅子的手銬，就算以鐵門子弟的天賦神力也無法輕易扯斷，本來是打算作為預防萬壹的手段，結果還是派上用場。
　　“這下知道厲害了吧？剝奪妳的神力，看妳還往哪裏跑！”
　　奕豪得意洋洋的宣言著，而蚩尤則莫名其妙的看著左手的東西，在她的固有概念中，鋼鐵的手銬應該比豆腐渣強不了多少，然而實際在她用力掙脫的時候，另壹端連在奕豪手上的鐵鏈盡管繃得筆直，卻依舊紋絲不動。
　　“怎……怎麽會？咱的力量……”
　　蚩尤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而這時候，旁邊的奕豪則拍拍她的肩膀，以頗為同情的語氣說道。
　　“總之，妳就暫時留下來吧，嘗試過下普通人的生活，說不定會比打打殺殺更有意思哦？”
　　奕豪的安慰有壹半是出於真心，然而他卻忘了壹件事，即使是戴上項圈的貓咪，也會有想咬人的時候。
　　蚩尤死死瞪著奕豪，跟著猛地壹張口，咬住了某人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上！
　　……
　　惡鬼被嵐丸殲滅，大蛇被兇神轟殺，就連罪魁禍首的北條家都因感染原罪基因而慘遭滅門，雖然京都被毀了大半，但即使扣除這項負分，南條家的作戰依舊可以用大獲全勝來形容。
　　然而世界總是平衡的，有壹方得意的，必然有壹方失意的。就在當晚南條家於京都遺址中大肆慶賀的時候，某處位於富士山底的陰森巖洞中，煽動北條家野心、掀起日本災厄的罪魁禍首，正以陰森的目光註視著昆侖鏡中顯出的畫面，在周圍漂浮的幽女磷火映射下，因憎惡和失望而扭曲的臉孔看來和來自地底的惡鬼沒有區別。
　　“沒用的家夥！難得給他們操縱惡鬼的力量，卻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李長風踢飛了地上壹顆幹枯的頭骨，頭骨撞在墻壁上粉碎，然而卻依舊平息他的不忿。
　　“以鬼力治愈的大蛇，居然連壹擊都承受不了……可惡！那到底是什麽怪物！”
　　大蛇是他操縱天使獸不可或缺的權杖，當初他把重傷逃逸的大蛇安置到日本島修養，又煽動北條家操縱惡鬼出去禍亂凡世，目的就是借助鬼物的力量讓大蛇盡快痊愈。北條城堡是鬼力的集中點，在那裏大蛇的傷勢很快復原，而且力量也比受傷前變得更強，李長風自信即使大蛇再遇上奕豪，必定不會再像前次那樣慘敗，甚至有他在旁用昆侖鏡協助，或許還有機會抹殺掉仇敵。
　　然而，殘酷的現實粉碎了他的野心。奕豪和大蛇對峙，就在他準備發動昆侖鏡的時候，九黎兇神降臨，通過昆侖鏡感受到蚩尤那股毀天滅地的恐怖神力，李長風發現自己顫抖的手竟然連捏個簡單的法決都做不到，在隨後目睹奕豪收服兇神的情景後，他的心更是跌進了絕望的深淵。
　　就像奕豪過去給他的評價壹樣，他擅長的是在背後策劃陰謀詭計，卻缺乏和強敵正面對決的勇氣。蚩尤的存在粉碎了李長風加害奕豪的盤算，在千古兇神的神力面前，他所能想到的任何計謀都沒有成功的可能，只要蚩尤留在奕豪的身邊，這份恐懼就會讓他無法動彈。再加上，他此刻已失去了手中最大的王牌，除了僅存的昆侖鏡外，已沒有任何向奕豪挑戰的資本。
　　察覺到這壹點的李長風，越來越感到難以忍受屈辱，禁不住歇斯底裏的吼出來。
　　“可惡！為什麽？為什麽他就可以那麽幸運！總是獨占著所有我想要的東西，難道神連壹點垂憐都不願意施舍給我嗎？”
　　“我個人的意見，與其祈禱神的垂憐，還不如抓緊時間為犯下的罪孽懺悔更現實壹點。”
　　旁邊想起壹陌生的聲音，李長風就像蛇咬了壹口似的，以很猛烈的動作回頭望去，只見竟是鐵無道不知何時潛入這裏，正蹺起壹條腿坐在石凳上，舉手酒葫蘆向他打招呼。
　　“喲，雖然我很想請妳過來喝壹壺，但……”鐵無道瞇起眼睛打量著李長風的動作。“妳擺出那種姿勢是什麽意思？是想和我打壹場嗎？”
　　“少說鬼話，妳是過來處置我的吧？告訴總帥，康拉德的死可不是我的責任！”李長風背靠著昆侖鏡，壹手握著桃木劍，壹手握著數張符紙，顯得無比緊張。
　　“這個嘛，既然不是妳的責任，又何必要露出那種樣子？”鐵無道放下酒葫蘆，哈出壹口酒氣，相比李長風的恐慌，他簡直就是氣定神閑了，沖著李長風呲牙壹笑。“有句話叫‘掩耳盜鈴’的，不知道妳聽過沒有？”
　　“妳……妳果然是來殺我的！”李長風當即甩出符紙，燃盡後的符紙在前方形成數頭青面獠牙的惡鬼，擋在他和鐵無道的中間。
　　“只會躲在後面煽風點火，壹點威脅就被嚇成這樣，妳還真是成不了氣候的小人物啊，也不知道是怎麽從那小子手裏逃掉的……”鐵無道嘀咕著，似乎不太滿意奕豪給他增加的額外工作量。“嗯，雖然我們的組織基本上沒有規則，但有些最基本的道義還是必須遵守的，妳在北美對康拉德做那種事情的時候，應該沒想過自己也有成為棄子的壹天吧？”
　　“我……我還有用的！只要有這面昆侖鏡，什麽敵人都……”李長風臉色蒼白，卻依舊努力主張著自己的價值。
　　“屁話，昆侖鏡又不是只有妳壹個人能用。或者說，上古神器被妳用成這樣，才是真正糟蹋了寶貝。”鐵無道冷冷的看著李長風，跟著卻放緩了語調。“妳也不用怕，畢竟當初是我把妳帶到組織裏的，而且老板也沒有下令清理門戶，所以我不會隨便動手殺妳……要妳的命是另外的人，是妳自己種下的惡果，就自己品嘗吧！”
　　說到這裏，鐵無道仿佛不耐煩般的揮了揮手，而豎在李長風背後的昆侖鏡，就這樣突然到了他的手上。
　　“昆侖鏡！妳，妳是怎麽做的……”
　　李長風駭然看著鐵無道拋玩昆侖鏡的模樣，下意識的伸手去抓，突然覺得胸口壹燙，低頭看去，只見壹點朱紅的刀刃從心臟的位置穿出來。
　　由妖刀溢出的猛毒讓血液變得如同巖漿般滾燙，李長風就連慘叫都做不到，勉強轉頭看向身後，卻見壹雙冰冷的紅瞳在極近距離散發著憎惡的殺氣。
　　“是妳……北條……”
　　死亡的恐懼讓他拼命舉起咒符，下壹瞬間整條手臂都飛了出去——北條沖司抽出刺進心臟的妖刀，隨手壹劍斬斷了他的右手。
　　“妳對吾族幹的事情……萬死難贖！”
　　不顧身上還在流血的事實，北條沖司只是機械的揮舞著妖刀，從李長風的右手開始，再到左手、左腳、右腳……最後只剩下軀幹的李長風，因為有著渡劫登神後的神格，還勉強留著壹口氣沒有咽下，然而眼中卻早已喪失了生氣，只是呆呆的盯著那柄高舉的妖刀，眼中充滿恐懼。
　　“死吧！”
　　伴隨著最後的宣告，北條沖司以妖刀刺穿了李長風的頭顱，再用力壹絞，隨著壹聲低沈的哀號，森羅萬象的因緣之流中再沒有名為“李長風”的存在。
　　斬殺仇人的北條沖司，也宛如失去全部力氣般跪到在地。鐵無道只是把他帶到這裏，並沒有照顧他的傷勢，壹路上的大量失血已讓他的視界模糊，手足冰涼，全憑著壹口惡氣支撐到現在，然而也似乎到了極限。在逐漸朦朧的意識中，北條沖司的耳中似乎聽到某鐵門長子發出的爽快笑聲。
　　“哼哼，挺狠的小子啊，讓妳死在這裏未免太沒趣了，今後就把這條命賣給我吧……”
　　……
　　當李長風在妖刀下授首時，南條家的慶功宴卻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事實上，消滅惡鬼大軍的人是嵐丸，擺平北條沖司的是奕豪，阻擋天使獸的是紅葉，轟殺大蛇的是蚩尤，仔細追究起來，在慶功宴上鬧得最歡騰大多數的陰陽師和忍者，實際上反而是最沒有貢獻的壹群。但沒有人去指責他們的喧賓奪主，回想起今天壹日的經歷，無論是嵐丸壹擊消滅惡鬼大軍的神威，還是那條超弩級怪獸的大蛇，或者是最後君臨的那位兇神，無壹不是足以讓眾人刻骨銘心的記憶。
　　在壹天內連續經歷三次普通人壹輩子都遇不上的驚嚇，生還的勇者們確實有盡情放縱的權力。
　　不想打擾眾人的雅興，奕豪帶著某位不安分的小祖宗避到慶功宴的角落，而重新穿上黑衣的紅葉則另壹邊恭敬伺候著。
　　“咦？”天空壹顆流星劃過，奕豪擡頭看著流星消失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有什麽人死了嗎……”奕豪自言自語著。
　　據說每壹顆流星的墜落都代表著某個生命的消逝，他並不打算去猜測究竟是誰又湮沒在因緣之流中，但卻下意識的聯想到女武神駕著天馬馳騁天際的英姿，那似乎也是流星傳說的壹種。奕豪的思緒發散出去，再想到和自己結下因緣的愛人，靜雨手持軒轅劍守在蓬萊，鐵蘭為討伐天使獸活躍在世界各地，莉莉絲在地獄協助撒旦積極準備和天界的決戰，唯獨高潔的女武神，布倫希爾德留在冰島的瓦爾哈拉天宮，不知道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