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猶豫

　　等了大約兩三個小時，也就是在陳鋒下班回家的路上，鄭柔的電話打過來了。
　　“陳先生，陳黎覺得妳這首歌還不錯，如果妳後面的內容還能保持這個水平的話，她願意用二十萬將這首歌的著作權全部買斷。”
　　“啊，知道了，多謝柔姐。”
　　“嗯，對方的價格就是這樣了。不是什麽高價，但對新晉音樂制作人來說還不錯，具體要不要賣，妳自己考慮吧。明天給個答復就行。”
　　陳鋒隔空點頭，“好的。”
　　“嗯，那沒什麽事的話我先掛了。”
　　掛斷電話，陳鋒心中卻並沒有預想中的那樣歡呼雀躍。
　　明明是壹件好事，他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二十萬呢，快頂他兩三年的工資，再算上存款，他甚至能在漢州的郊縣首付壹套小戶型了。
　　但奇怪的是，他心頭空落落的，並不滿足與充實。
　　捫心自問，陳鋒覺得自己並不是壹個濫好人。
　　如果不認識鐘蕾，如果和鐘蕾的關系沒有絲毫改觀，如果昨天沒聽到她的啜泣，那麽陳鋒大約能毫無心理障礙的將這首歌賣出去。
　　可沒那麽多如果。
　　他騙不了自己。
　　世人總有個錯覺，看見惡人過得好，就總以為自己也能輕易的變成惡人，然後比惡人過得更好，只是自己不屑於變壞而已。
　　但事到臨頭了，陳鋒才體會到，當壹個壞人其實真沒想象中那麽容易。
　　騙自己看似簡單，但其實又是世上最難的事，這也需要天賦。
　　傍晚，陳鋒與鐘蕾壹道坐在韋斯頓小區門口的串串香店裏。
　　這頓飯陳鋒請客，算是慶祝賣歌成功了。
　　不過飯桌上並沒有什麽喜慶的氣氛，反而很沈悶。
　　壹男壹女壹起吃飯，只要有壹個不擅長和異性打交道的，就很容易冷場，遑論兩人全是如此。
　　倒也有個好處，起碼兩人反而都很適應這種狀態。
　　雖然在別人看來很奇怪，但兩人自己卻覺得自在。
　　吃飯就吃飯嘛，聊什麽天。
　　鐘蕾終於先開口。
　　她舉起茶杯，嘴角擠出絲笑容，“恭喜妳賣歌成功。陳黎雖然不是壹線大咖，但也是實力唱將，有很多擁躉。等這次成了，以後妳可以認真的考慮轉行。以妳的才華，能吃上這口飯了。”
　　陳鋒真想告訴她，妳就別強顏歡笑了。
　　妳是個歌手，不是演員，太假了妳。
　　陳鋒：“那我先謝妳吉言了。妳接下來怎麽打算？”
　　鐘蕾沈吟幾秒，“過幾天我先回家看看，以後不壹定會來漢州了。到時候我的房子就麻煩妳幫我退壹下吧，這反正也是妳的分內事。”
　　“這樣的嗎？”
　　“嗯。”
　　陳鋒清晰的記得，在鐘蕾成名之前的幾年，她明明是壹直居住在漢州。
　　如果她這就離開了，代表她的人生出現了重大轉折，將來還能不能成為歷史上的那個她，可就說不準了。
　　不行，我得想個辦法，不能讓她就此兵敗漢州。
　　“對了，我有個事情得和妳坦白。其實昨天我下班回來聽到妳練歌了。”
　　“什麽！妳還聽到什麽了？”
　　陳鋒強行面無表情，“沒，就只是歌。”
　　“然後呢？”
　　“妳唱得真好。”
　　“多謝誇獎。”鐘蕾並沒多謙虛，自己什麽水平，她很清楚。
　　比起那些成名歌手，她差的不是實力，只是壹個適當的機會。
　　“還有，我發現妳在我唱的小樣基礎上，又增加了壹段旋律。妳怎麽沒錄進去？”
　　鐘蕾先是壹楞。
　　她真想拆穿陳鋒。
　　自己昨天練歌時，明明只有最後那壹次情緒失控時才把新增加的旋律塞了進去。
　　他怎麽可能只聽到歌，肯定還聽到了自己的哭聲！
　　該死。
　　聰明的人這時候就會裝瘋賣傻，假裝無事發生，但鐘蕾不怎麽會裝，她心頭有些羞憤，面上立馬表現出不快。
　　她悶悶地說道：“這是妳的歌，我不好貿然加東西進去。”
　　“但我覺得妳加的旋律很不錯，所以後續的部分我打算沿用妳當時唱出來的節奏。”
　　鐘蕾果斷壹口回絕，“這怎麽行！這會破壞妳整首歌的協調。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創作風格，妳用了我的，自然就不協調了。”
　　陳鋒心頭想笑，鬧呢，妳想得可真多，妳也真謙虛。
　　本來全都是妳的啊！
　　“不會，妳加這段完全符合我想要的感覺。我已經決定了。我認為這會讓這首歌變得更好，哪怕妳不同意。”
　　陳鋒堅定地說道。
　　原本的韻律本來就是這樣，不用這個，那他怎麽改。
　　不讓用，那就是不讓玩了唄。
　　“妳……”
　　鐘蕾有些氣憤。
　　她本想說那是我的靈感，妳怎麽能拿來主義。
　　但她再轉念想，自己這靈感建立在陳鋒打下的基礎之上，某種意義以上，的確算是陳鋒的知識產權。
　　“這二十萬我是這麽打算的。既然用了妳的旋律，所以錄制小樣的費用妳可以不要，但我得另外分妳壹筆錢，就……五萬吧。”
　　講出這個話時，陳鋒稍許有點肉疼。
　　但這樣他心裏稍許舒坦了些，讓她賺上五萬塊，大約也能把她留在漢州。
　　不曾想，鐘蕾卻突然炸毛了。
　　她聲調有些失控的大聲喊道：“不行！我不要妳的錢！”
　　她聲音太響亮，以至於串串香店裏其他人都忍不住扭頭往這邊看來。
　　熊熊的八卦之火從食客們心頭冒起。
　　人們兩人的眼神變得很有內涵。
　　嘖嘖，這男的看起來不像很有錢的樣子。
　　這妞不要他錢，大約是因為錢太少。
　　陳鋒與鐘蕾兩人察覺到其他人異樣的目光，陳鋒倒是有些尷尬，鐘蕾卻渾不在意。
　　陳鋒繼續咬牙道：“不是，這是妳應該得的，妳和我推辭什麽。”
　　“夠了！我說了我不要妳的施舍與同情。”
　　說完，鐘蕾扔下碗筷起身就走。
　　等陳鋒結了賬追出去，她卻已經不見了人影。
　　這人真是莫名的執拗，難怪她在另壹個時間線會單身壹輩子，真是活該。
　　等回到家，他又去敲鐘蕾的房門。
　　裏面傳來暴躁的大喊。
　　“妳之前幫了我的忙。我也幫妳唱了小樣。現在我們兩清，妳不欠我什麽，我也不欠妳什麽。我要做什麽是我的事，用不著妳關心。妳別再來煩我了，否則我真投訴妳。”
　　陳鋒認為自己給鐘蕾錢是等價交換，那是因為《乏味》這首歌本就是她的。
　　但鐘蕾不知道這事。
　　她認為自己只是寫了壹點旋律，陳鋒就要分五萬給自己。
　　他這分明就是施舍，是看不起自己。
　　他與那些想包養自己的男人，沒有本質區別。
　　與其將來鬧得更僵，不如早點劃清界限。
　　她又回到油鹽不進的野路子了，陳鋒也不知道再說什麽好，索性走人。
　　回了房間，陳鋒百無聊賴之下抱起吉他，輕輕的彈了彈《夜已深》的前奏。
　　就如歌的名字那般，此時外面的確已經華燈初上，陳鋒放下吉他，回望窗外。
　　他在很認真與嚴肅的考慮壹個問題。
　　鄭柔說陳黎那邊明天就要答復，今晚就得做出最終決定了。
　　賣，還是不賣？
　　賣歌是他的初衷，也為之努力了兩周多。
　　他經歷了很多挫折，本以為成不了了，卻又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現在只需要他點個頭，事情就成了。
　　但事到臨頭，他卻又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