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兄妹夜話月下酌，道袍老者入夜來

　　姜藥聽墨槑說會煉制符箓，心中壹喜的同時，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這麽說，妳的符道天賦不錯？”
　　墨槑接下來的話讓姜藥有點驚訝，驚訝的不是對方承認自己是符靈體，而是驚訝對方的坦誠：
　　“回太傅的話……”墨槑說到這裏，忽然看看姜秀城。
　　姜藥笑道：“她是我妹妹，妳但說無妨。”
　　“是。”墨槑不再猶豫，“我自小對煉制符箓能夠無師自通。我父母知道我壹定有很高的符道天賦，但怕我被人抓走，壹直保密。”
　　“後來，我偶爾遇到了壹個乙等大符師，收我為徒，師父教了我三年，我就成為乙等大符師。”
　　“又三年後，我就超越師父，成為甲等符師。師父非常高興，他說從來沒有見過符道天資如此厲害的人。”
　　“師父在查閱古籍之後，推測我是什麽符靈體。他壹方面隱瞞這個事，壹方面偷偷去中域道神宮。”
　　姜藥聽到這裏，心中暗嘆壹聲，似乎猜出後來發生了什麽。
　　墨槑繼續說道：“師父想見到符道神宮的道主，告訴他我可能是符靈體。然後，讓我加入符道神宮，當道子或者當丹子。就算當不上，也能成為道主的嫡系弟子，前途無量。”
　　“我當時不知道，師父為了我，會去中域冒險。”
　　“可是五年前，師父突然發飛訊告訴我。說他人在中域符道神宮，他犯了個錯誤，得罪了符道神宮的道子婳璣。”
　　“從那之後，我就再也聯系不上師父。他的魂燈也滅了。”
　　墨槑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
　　“我猜，應該是婳璣為了阻止師父見到符宮道主，害死了師父。她怕道主得知我的存在，道子之位不保。”
　　姜藥聞言也很同情的嘆息壹聲，“妳沒有猜錯。聽說符道神宮的婳璣，不是個易於之輩。妳師父應該是遭了她的毒手。我猜，她壹定還派人去西域殺妳。”
　　墨槑點頭，“所以，我得知師父的死訊，立刻就搬家了。後來我再偷偷回去，果然發現有殺手來過的痕跡。”
　　“為了見到符道神宮的宮主，為師父討個說法，我煉制了五年符箓，突破到符神，終於攢夠了船票錢，準備來乘坐遠航飛船，去中域符道神宮，我不能放過自己的殺師仇人。”
　　“可是誰知道，竟然被山河會的那群畜生抓住了，逼我當真姬。我告訴樓主，說我是個符神，我可以為他們煉制符箓，只要不賣身就行。”
　　“可是這幫畜生不信，非要逼我接客。若非太傅救我，我的下場簡直不敢想。”
　　姜藥和姜秀城聽到墨槑的遭遇，不禁心生同情和敬意。
　　壹個武尊修為的少女，為了幫自己的師父討個公道，竟敢只身壹人去遙遠的中域，去面見高高在上的符宮道主。
　　在姜藥看來，這簡直就是民女進京告禦狀。
　　這樣的女子，顯然是個重情重義的性情中人。
　　此女，可以大用！
　　姜藥給了墨槑壹個寬慰的神色：“墨槑，妳現在的實力，去中域根本就是找死。符師也好，藥師也罷，若是缺乏自保之力，不免為人所制，被人軟禁起來利用。”
　　“妳師父的事，我會幫妳留意。但妳不要再去中域符道神宮。婳璣是道子，她的勢力遠超妳的想象，想殺妳太簡單了。”
　　墨槑點頭道：“太傅說的對。我現在想明白了，不急在壹時。若報此仇，百年不晚，直到自己有了報仇的實力和機會。”
　　姜藥聽到她的話很是欣慰，對這個墨槑越加欣賞：“妳不但是符神，還是符靈體，我當然不會虧待妳。”
　　“這樣吧，妳不要再留在姜東，我派人送妳去青閥京城。”
　　姜藥壹邊說，壹邊取出壹卷玉簡，寫道：
　　“職以任能，唯才是舉。特任樂閥墨槑為符道寺少卿，正四品秩，以少卿代行寺卿職……此令。”
　　然後，蓋上攝政太傅的大印。
　　竟然壹上來就給了符道寺少卿的官位，正四品吶！
　　朝中的尚書侍郎，都是輔助姜藥變法的官員，也是姜藥親自把關壹個個選拔的，都算有功之臣。
　　可是墨槑不是青閥人，對青閥沒有任何功勞，卻能執掌至關重要的符道寺，可見姜藥對人才的重視，那真的是唯才是舉。
　　本來姜藥想直接讓她當符道寺卿，畢竟此位空懸。可總要給她壹個上升空間，就幹脆以少卿官位，代行寺卿大權。
　　“自今日起，妳就是我大青符道寺少卿。墨卿，等妳組建起符道寺，妳就是寺卿。”
　　“妳要把我大青符道寺，變成第二個符道神宮！到時候，要讓符道神宮知道，天下還有個符道寺！”
　　墨槑神色壹楞，她想不到，姜藥竟然授予她符道寺的大權。
　　作為丘南地區的土著，她當然比其他地區的人更了解姜藥變法。姜藥變法幾年了，很多官職和機構，周邊人都聽過。
　　符道寺，就是專門管理符師，研究符道，煉制符箓的機構。
　　“謝太傅信重……”墨槑接過任命文書，兀自有點惘然。
　　她這就成變法朝廷的符道寺少卿了？正四品？
　　墨槑壹直羨慕青閥之人，能在變法下翻身。可是想不到，她自己竟然成了變法朝廷的官員。
　　墨槑忍不住激動起來。
　　她寧願當變法朝廷的符道寺卿，也不願當符道神宮的道子。
　　姜藥笑道：“妳的父母家人，都可以去青閥，朝廷會給妳們安排洞府。正四品的俸祿，足夠妳們壹家人修煉無虞……”
　　墨槑再次楞住了，她想不到，壹旦成為朝廷官員，還有這麽多好處。
　　那誰不想當官？
　　“太傅不但救了我，還如此擡舉關照，我簡直無以為報……”墨槑其實也很會說話，“太傅放心，其他我不會，這符道上，我壹定做出個樣子。”
　　姜藥很滿意墨槑的態度，“妳是符靈體，符道上我是放心的。可管理符道寺，不光需要符道天賦。妳的武道修為只有武尊，也需要努力修煉武道。”
　　“武道修為不夠，不但制約妳煉制符箓的能力，也會弱化妳的權威，管不住其他符師。”
　　“是。我的武道資質是乙等上，三年之內就能突破到武宗。”墨槑說道。對於武道她還是有信心的，她的武道資質也算優秀。
　　姜藥最後叮囑道：“符靈體事關重大，妳之所以告訴我，那是因為我救了妳的命。可其他人，壹定能要守口如瓶，免得引起有心人的關註。”
　　墨槑有點感動的點頭道：“太傅之言，墨槑壹定銘記在心。”
　　……
　　“哥，妳的頭發為何白了這麽多？”
　　等到墨槑離開，姜秀城看著姜藥鬢角的銀絲，不禁有點心疼的問道。
　　哥哥剛到三十，怎麽就有白發了？
　　姜藥沒有過多解釋，“之前和敵人大戰，燃燒精血生機，傷了元氣。妳不要擔心，過幾日就好了。”
　　姜藥心中清楚，這不是壹般的損耗元氣。天殺地絕弓損耗的元氣，短期內很難補回來。
　　姜秀城在哥哥面前坐下來，給姜藥倒了壹杯茶。
　　“哥，這兩年苦了妳了。我在穆閥，總是擔心妳的安危。我知道，哥為了恢復姜氏，壹直在努力。”
　　“之前是我錯怪哥哥了，誤以為哥哥對父母之仇和姜氏存亡無動於衷，認為哥哥自私懦弱，不配為姜氏嫡子。”
　　“可是這兩年，我才知道自己錯了。哥哥壹直在暗中努力。可是，我反而擔心哥哥出事。我寧願哥哥不要再背負這些。”
　　哥哥在古人李夕霞的逼迫下變法，簡直就是和天下武家為敵，有多少人希望他死？
　　當年姜氏的仇人，壹旦知道哥哥，怎麽可能不對付他？
　　想到這裏，姜秀城就感到擔憂不已。
　　姜秀城拉起姜藥的手，“妳我兄妹相依為命，哥哥以後若再冒險，壹定要想想我。”
　　她雖然對姜藥的本事和手段感到驚喜和意外，想不到哥哥竟然不聲不響就收回了故地，做了這麽大的事，可對姜藥的冒險也有點後怕。
　　她就這壹個哥哥，萬壹哥哥有個三長兩短，她就真的是遺世獨立的孤女了。
　　姜藥端起妹妹倒的茶壹飲而盡，如同喝酒。然後看著姜秀城的眼睛：
　　“秀城，很多事我必須要去做。這不光是為了姜氏，為了家仇，也為了守護。”
　　“妳是我的弱點，我就妳壹個妹妹。所以，妳以後不要輕易離開穆閥。”
　　姜藥的手習慣性的在胸上前撚動，“實話告訴妳，我已經探查到仇人是誰。”
　　姜秀城身子壹震，顫聲問道：“仇人是誰？！”
　　姜藥苦澀的壹笑：“妹妹，我不能告訴妳，免得妳無意間漏了口風。我只能告訴妳，仇人非常強大，強大到超出妳的想象，而且不止壹家勢力。”
　　“就是舅舅也無能為力。妹妹，妳何時修煉到武真，我就何時告訴妳仇人是誰。”
　　姜秀城當然知道哥哥的苦心，她深吸壹口氣，閉上眼睛。
　　過了好壹會兒，這頭角崢嶸的清麗女郎才睜開壹雙寒星般的眼睛，斬金截鐵地說道：
　　“哥，自從吃了妳給的幽藕，我的資質也提升到道胎體。三年之內，我壹定要突破到武真。當然，就算當時妳告訴我仇人是誰，我也不會沖動。”
　　“好。”姜藥摸摸妹妹的頭，站起來看著天上的月亮，說道：
　　“我現在還沒有能力保護妳。在我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妳就乖乖呆在穆閥。姜氏現在不需要妳做什麽，妳只要不讓我分心就好。”
　　姜秀城既感到被兄長呵護的溫暖，又有點不服氣，“哥，我就這麽沒用麽？好歹我也在墓修中混了多年，不是嬌生慣養，中看不中用的小娘子。”
　　姜藥壹笑，“我妹妹女中豪傑，當然不是溫室花朵。只是，我就妳壹個妹妹，這些年又壹直兄妹分離，怎麽忍心再讓妳浪跡天涯？”
　　姜秀城倔強的神色頓時融化，她很乖巧的點點頭，“好，在哥哥強大之前，我就壹直待在穆閥。我壹定好好修煉，盡快能幫助哥哥，不成為哥哥的累贅。”
　　姜藥忽然問道：“妳這壹說，我倒是想起壹件事。鬼冢門的門主很神秘，妳知道其來歷麽？”
　　他在姜水的姜陵島上，搶走了鬼冢門主快要到手的神農赭鞭。當時那鬼冢門主戴著面具，顯得很是神秘。
　　姜秀城搖頭，“他雖然是門主，但壹直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我這樣的中層墓修，根本沒有機會見到他的真面目。門主非常淵博，尤其是研究古代秘事和風水圖讖，很是了得。”
　　“他的修為也很高，是武仙圓滿的大強者。此人壹定有個公開身份，而且就是西域之人。至於到底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這些墓修只知道，門主絕對是神州在古事上最淵博的人之壹。”
　　神州沒有歷史學，當然也就沒有考古的說法。
　　可是不代表完全沒有人考古。只是說法不同，沒那麽專業罷了。在神洲，古史叫古事。但是，沒有幾個人關心古事。
　　姜藥不禁陷入了沈思。
　　武仙圓滿的大強者，西域有不少，會是誰呢？
　　他對鬼冢門主這個很淵博的“歷史學者”，很感興趣。
　　姜藥對真界的古史了解極少，到現在為止，也只是知道上古的強大王朝是李唐王朝，唐朝之前，是魔族楊氏建立的楊隋。
　　至於楊隋的歷史，李唐的歷史，這幾十萬年來的歷史，他就不知道了。
　　能斷定的只是，李唐王朝曾經非常強大，社會治理和文明程度很高，是壹個大壹統的中央集權制封建王朝。
　　是壹個天朝、仙朝般的存在。
　　那麽，鬼冢門主這個極其淵博的“歷史學者”，知不知道李唐和楊隋的歷史？知不知道楊隋之前的歷史？
　　他有沒有相關的典籍和線索？有沒有高價值的歷史文物？
　　這些，姜藥都想知道。
　　可惜，要找出這個神秘的鬼冢門主，本身就是很困難的事。
　　兄妹兩人說了會兒話，姜秀城突然提出，她要回姜水看看，尤其是神農天城和姜陵所在的島嶼。
　　“不行！”姜藥想都不想的拒絕，“我壹日不回姜水，妳就不能回姜水！妳去姜水，必須得到我的同意。”
　　姜秀城秀眉壹皺，“哥哥的意思是，姜水還隱藏有我們的仇人？”
　　她本來就是壹個很聰明的人。
　　姜藥目中厲色壹閃即逝，“沒錯，它們是壹群鬼物，號稱姜水九鬼，最強大的是壹個鬼聖強者。他們麾下數十萬鬼兵，在姜水作威作福，勢力很強。”
　　姜秀城俏臉壹寒，她想不到，姜水竟然被壹群鬼物占領了。
　　她不知道哥哥怎麽會知道這些消息，但她毫不懷疑哥哥的話。
　　這麽強大的鬼物，除非舅舅親自出馬，或者數十萬大軍進剿，不然的話，還真不能破除鬼蜮。
　　“好，我不去了。”姜秀城咬牙，“我們的敵人當真厲害，竟然能役使這麽多鬼物。看來，他們不是神洲超級勢力。”
　　姜藥點頭，“妳猜的沒錯。”
　　姜秀城忽然也露出苦澀的笑容，“哥，我們的仇人，不會是三大兇人吧？”
　　姜藥看著自己的妹妹，嘆了口氣。
　　“妹妹，我該怎麽說呢？我只能說，妳很聰明。”
　　姜秀城沈默良久，也是長嘆壹聲。
　　她曾經想象過仇人的強大，可是想不到，強大到如此地步。
　　這還怎麽報仇？
　　姜藥還沒有暗示另壹夥仇人的存在。倘若妹妹知道天殺地絕弓的主人就是這夥仇人中的壹員，壹定會感到更加無力。
　　“我回洞府休息了。”
　　姜秀城悶悶不樂的離開，留下對月獨酌的姜藥。
　　姜藥搖著羽扇，枯坐良久，對著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語地說道：“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茍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際，而今二十有壹年矣！”
　　姜藥獨自朗誦完《出師表》，心事如潮，目光微濕，倒了壹杯酒壹飲而盡。
　　晚風如醉，夜色可愛。月光下的少年，心如猛虎，細嗅薔薇。
　　壹種難以言說的寂寞，如同星空，籠罩無極。
　　姜藥再次倒了壹杯酒，又吟起司馬宣王的壹首詩《征遼東》：
　　“天地開辟，日月重光……肅清萬裏，總齊八荒。告成歸老，待罪舞陽。”
　　吟畢，擡頭望月道：“修煉整整十年了。十年磨壹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姜藥連喝幾杯高級靈酒，不禁醉眼朦朧。
　　還有幾年時間，若是不能成為藥聖和毒聖，他就要死。
　　用李夕霞的話說，藥靈體是最特殊的靈體，自有大劫難。
　　他如今是藥仙初期，要在幾年內成為藥聖毒聖，只有湊齊《神農藥典》。
　　他還有時間麽？
　　若是沒有時間修煉到藥聖毒聖，他就是幾年的壽元了。
　　願力，更難指望。
　　姜藥心中，壹直被這塊石頭沈甸甸的壓著，難以真正放松。
　　“月光下獨自飲酒，妳倒是好雅興。”忽然壹個幽幽的聲音傳來。
　　姜藥身子壹震，剎那間毛骨悚然。
　　眼前不知何時，出現了壹個老者。
　　這老者身穿壹身極其少見的道袍。
　　姜藥自從來到真界，還是第二次看人穿道袍。
　　第壹次是在梵山的老道遺體身上。
　　第二次，就是現在。
　　而且這突然出現的道袍老者，全無壹絲活人的生機，而是帶著壹種陰森的鬼氣。
　　只是，這鬼氣非常淡，淡到就像是藏在月光裏的清風。
　　少年哪裏不明白，來者是壹個厲害的鬼物？
　　姜藥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淡淡說道：“這位鬼聖大人如有雅興，不妨和小子對酌如何？”
　　道袍老鬼陰惻惻的笑了。
　　他的笑容在月光下，並無陰森詭異之感，乍看和壹個老人差不多。
　　可不知為何，就是讓人感到壹種難以言說的驚悚淒絕。
　　“好。”
　　道袍鬼物在姜藥對面坐下來。
　　整個樓臺，頓時鬼氣泠泠。
　　就是月光，也變得慘白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