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數千年不見，別來無恙？

　　“妳們讓我打我爹？”楊戩心中好笑。
　　就算我不做這個大隋皇帝，也不能打我爹啊。
　　還要我給妳們理由？
　　雖然這個理由很充分，可是楊戩不能說出來。
　　於是，他的臉色就沈了下來。
　　楊戩身邊坐著壹身黑色長裙的魔後蘿無邪。她赫然已經是魔仙修為。
　　自從虞嫃歸還她本命真魂之後，她的修煉速度就突飛猛進，壹日千裏。
　　隨著資質恢復，她的氣勢也壹日比壹日強大，大隋皇後的威嚴與日俱增。
　　滅涼事大，所以她也隨同楊戩出征，親眼見證大隋收涼。
　　蘿無邪看著群臣壹致要求楊戩攻明，蛾眉不由微微壹蹙。
　　攻明聽起來不錯。可明國這麽多年壹直是大隋的盟國，這次這麽快滅涼，也多虧明帝姜藥的計策。
　　如今剛剛滅了宿敵偽涼，就要和明國兵戎相見，反目成仇，顯得大隋沒有氣度，失信於天下。
　　再說，她也不喜歡群臣對陛下的態度。
　　與其說群臣諫言楊戩攻明，還不如說他們是在要求陛下攻明！
　　哼，陛下攻明或者不攻明，何時攻明，自然都有陛下的考量，何須妳們來決定？
　　於是，楊戩還沒有說話，蘿無邪就說話了。
　　“諸卿，若非明帝姜藥，我大隋要滅涼，恐怕還有十年八年，其中還不知道會出現什麽變故。”
　　“就算能盡快滅涼，雲麾天城也要攻打幾十年，牽制大隋多少兵力？對大隋來說，明國這次實屬有功。”
　　“如今，就是因為涼國的資源財富，就找借口攻明，那麽誰敢再和大隋結盟？”
　　大臣牟治立刻說道：“皇後，我大隋是天下正統，誰真的配和大隋結盟？所謂盟國，難道不是相互利用麽？”
　　“明軍霸占了涼國的資源，那可是我魔族的東西，怎麽能任由明軍帶走，強大明國自身，回過來再和大隋為敵呢？”
　　“此時攻明，不但能向魔族彰顯大隋抵抗人族的功業，還能借此翻臉，有借口東征！”
　　“若是不攻明，不但放任明國得到涼國資源，還讓大隋蒙羞，讓魔族蒙羞，有損大隋和魔族聲譽！”
　　“太後和幾位國老不在這裏，若是太後和幾位國老在，也壹定會贊同攻明的。”
　　牟治話壹落音，群臣紛紛附和，只有蘿氏大臣，也就是蘿無邪的娘家人沒有吱聲。
　　他們沒有吱聲，其實就是支持皇後的態度了。
　　平心而論，站在大隋的立場，群臣的攻明之策是對的！
　　畢竟，明國是異族，又已經深入魔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隋軍不攻明，整個魔域貴族都會感到恥辱，隋軍將士的軍心也會受損。
　　無論於情於理，都應該拋開什麽盟約的束縛，直接攻明，不但將明軍驅除出魔域，還要壹口氣兵出大落山。
　　楊戩終於說話了。他冷電般的眼睛環顧群臣，語氣緩慢的沈聲說道：
　　“諸卿別忘了，罟山部已經宣布歸明。罟山部這些年實力大損，只剩下八州之地。”
　　“可是這八州之地，位置極其重要。抵抗魅貘的防線，將近壹半在罟山部。若是攻明，大隋收回了罟山部，那麽大隋應對魅貘的壓力就很大。”
　　他說到這裏，臉上露出冷笑，“大隋固然不懼魅貘西路軍。可若是西北壓力太大，那麽還有精力東征麽？”
　　“魅貘的神祇婆神已經蘇醒，妳們難道沒有覺得，魅貘兵的戰力越來越強？”
　　“朕可以告訴諸卿。”楊戩指著北方，“極北的北冥冰原上，正有大量的魅貘狼騎結束了苦訓，準備南下！”
　　“這些年，魅貘可汗壹直在等待，所以根本無法全力南征。但接下來，魅貘可汗會全力南征。因為，他也害怕魔域和神洲壹統。”
　　“到時，我魔域將承受巨大壓力。現在攻明，拋棄姜藥這個盟友，看似是為了大隋，可其實是便宜了魅貘。”
　　“我大隋第壹強敵，如今絕非明國，而是魅貘，還有——血魔！”
　　隋帝的手又往西方壹指！
　　“哮月夫人，妳之前去考察鬼荒虛實，妳說說看，極西小世界的血魔，是不是要出世了？”
　　心領神會的哮月夫人說道：“臣從極西回來不久，的確發現有不止壹個小世界的血族出世。它們的口號，就是東征！”
　　“它們若是東征，我大隋就首當其沖。它們和清國有勾結，很可能會為了清國，攻擊大隋。”
　　楊戩點頭，環顧群臣，“諸位都聽到了吧？北有強敵魅貘，西有準備東征的血魔，我大隋還能攻明麽？”
　　“大隋最好的策略，就是統壹魔域之後，故意將罟山部讓給明國，拉著明國和大隋共同抵抗魅貘。這樣，大隋才有余力來防備血魔東征。”
　　楊戩的話，乍壹看很有道理，其實他耍了花招，是在糊弄群臣。
　　為何是在糊弄群臣？
　　因為，魅貘可汗固然接下來會全力南征，這個情報沒問題。問題在於，這不是三年之內會發生的事。
　　起碼還需要十年八年。而這個時間，隋國完全來得及滅明。
　　同時，鬼荒虛空中的幾個小世界，的確有血魔出世，的確在準備東征，也的確和姜正嫡勾結。
　　可是，鬼荒太過遙遠，這同樣不是兩三年內能發生的事。
　　這個時間空擋，隋國完全來得及滅明。
　　楊戩為了找借口不攻明，可謂煞費苦心。
　　大孝子啊。
　　可是偏偏群臣不知道這些，聽到皇帝的理由，也無法反駁。
　　蘿無邪也說道：“陛下比妳們更想攻明，更想壹統天下。可是陛下是壹國之君，豈能意氣用事，只顧眼前之利？”
　　“罟山部只剩下八州，明國想要，就幹脆甩給他們，讓他們也和魅貘死磕，逼得他們和魅貘拼命。我大隋就輕松不少。”
　　“至於資源，這些年我大隋也繳獲了偽涼很多資源，不比姜藥這次繳獲的更多？”
　　“再說，姜藥剛剛得到資源，也沒有說要獨吞，說不定還是會有所表示。”
　　說來也巧，蘿無邪剛說到這裏，就有人進來匯報道：
　　“陛下，雲麾天城的明軍派人過來了，要見陛下。他們帶來了夜翼星空等俘虜，還帶來了壹批資源。”
　　“哦？”隋帝神色壹喜，“夜翼星空……請明使進來。”
　　很快，壹個武仙修為的男子帶著夜翼星空等俘虜進來。
　　夜翼星空等人都封住了修為，還戴著真元鎖，個個垂頭喪氣，氣息萎靡。
　　“外臣魏慎行，見過大隋皇帝陛下！陛下大道可期！”明使不卑不亢地說道。
　　說完，就獻上兩個指環，“陛下，這是我主專門挑選出來，送給大隋和陛下的資源，請陛下過目。”
　　沒錯，此人就是魏慎行，本是西域魏閥遠支，明國滅魏閥之後，他就投靠了明國，已經爬到了禮部侍郎。
　　這次出使隋軍大營，也是個適合的人選。
　　“明使辛苦了，來人，賜座。”楊戩接過壹對指環，裝模作樣的掃了壹眼，就露出笑容。
　　至於指環中到底有多少資源，什麽資源，群臣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看到陛下的神色，似乎資源不少？
　　魏慎行又取出壹個指環，“陛下，這是涼國印璽，符節，軍印，冊簿。我主全部移交給陛下。”
　　楊戩接過來，點頭道：“善。明主有心了，果不負同盟之誼。”
　　群臣見到明國如此懂事，也不好再嚷嚷著攻明。
　　接著，楊戩又看向夜翼星空，笑吟吟地說道：“涼主可無恙否？”
　　他心中也有點感慨。說起來，夜翼氏和爹還有關系。
　　爹第二世，也有三個分出來的子女，其中壹個賜姓夜翼，就是夜翼部的始祖。
　　可是多少萬年下來，夜翼氏傳了最少壹百代，這種關系早就沒有意義了。
　　夜翼星空嘆息道：“大隋乃是魔域正統，陛下身負氣運，我輸得不冤。”
　　為今之計，不低頭也不行了。
　　楊戩笑道：“如今，朕率大軍前來，涼主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夜翼星空心中有數，表態道：“涼國已經不復存在，這魔域之主，唯陛下也。”
　　壹句話，承認了涼國覆滅。
　　至此，四域八國，就只剩下七國了。
　　曾經強大的涼國，第壹個滅亡，立國二十八年。
　　魏慎行肅然說道：“陛下，我主說，大隋乃兄弟之盟。此次冒險征涼，也是為了自保。如今涼國已滅，大明即刻撤軍回國。”
　　“玄嫫城和雲麾天城，我主全部移交給陛下！”
　　這是主動撤軍了。
　　隋主看上去心情大好，對群臣笑道：“我大隋和明國，乃是兄弟之國，明國如此誠意，朕已具之。”
　　意思是，我爹如此‘懂事’，妳們就不要嘰嘰歪歪的喊著攻明了。
　　群臣此時也不好再發起攻明之議了。
　　來勢洶洶的攻明之議，暫時不了了之。
　　……
　　主動交出雲麾天城，表達充分的‘誠意’之後，姜藥率領明軍，在隋國大軍的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的滿載而歸。
　　百萬涼軍俘虜，當然沒有全部留給隋國。姜藥壹入雲麾天城，就下令篩選涼軍。
　　凡是願意跟隨明軍，誠心為大明效力的魔族寒門士卒，都可以跟明軍離開。
　　最後，有三十萬涼軍戰士願意加入明軍，隨姜藥歸明。
　　剩下的七十余萬，要麽不願意離開故地，要麽不願意為明國效力，都留給了隋國。
　　如此壹來，姜藥不但得到海量的資源，還得到三十萬誠心歸附的涼軍！
　　真是賺翻了。
　　這些涼軍精銳士卒都是出身底層，而且都是老兵。
　　隨著這些涼軍離開的，還有他們的家屬。
　　於是，魔域發生了壹幕奇觀。明軍撤出魔域，反而有很多底層魔族，跟隨明軍和姜藥撤軍！
　　魔域貴族聞之，都是咬牙切齒，難以置信。
　　可是隋帝楊戩下令不許挑釁，以免破壞兩國盟約，破壞聯合抗貘的大政。
　　等到明軍撤到怒關，跟隨明軍的魔族寒門，已經超過三百萬之眾！
　　很多魔族底層修士提前跪在大道邊，等到姜藥的大纛壹到，都驚天動地地喊道：
　　“大明萬勝！姜公萬勝！”
　　“我等想跟隨姜公啊。”
　　幾十年來，大明錦衣衛已經在魔域發展了不少組織，宣傳明國變法，宣傳姜公的仁德。
　　尤其是靠近西域的魔族，這些年下來，早就聽聞明國變法了。
　　而且聽姜公說，四族寒門壹家！
　　姜藥看著路邊下跪的血脈低下的“雜魔種”和“賤魔種”，忍不住心中感慨。
　　這些‘雜魔’和‘賤魔’，是魔族數量最多，卻地位最低，最窮的底層。
　　魔域各部的武家貴族，通過殘酷的壓榨他們，過著窮奢極欲的生活。
　　明軍對他們而言可是異族，他們卻寧願跟著異族出關，也不願意繼續待在魔域故地。
　　就是甄九冰等人，看到這壹幕也大為觸動。
　　明國變法之力，竟然能收攬魔族人心！
　　姜藥大聲道：“凡是自願跟隨朕出關者，聽其自便，不得阻擋。”
　　秦宇小聲道：“主公，跟隨我們的魔人，是否安置在罟山部？”
　　姜藥點頭，“就安置在罟山部吧，從中招募魔軍，為大明效力。”
　　魔族寒門聽到姜攻答應帶他們走，無不歡聲雷動。姜藥的願力值，再度飆升了壹次。
　　四月中旬，明軍撤出怒關，北上罟山部。
　　罟山部新降，姜藥當然要去罟山部巡視，宣示主權，安撫人心，再巡查抗貘邊防。
　　要知道，罟山部是在西聖的控制下降明的，必須要小心處理。
　　明國滅涼之戰如此順利，還拿下了罟山部，當真令天下再次震驚。
　　“明軍竟然攻入魔域滅涼！”周國群臣驚呼。
　　“涼國已滅，大清如失壹臂！”清國群臣哀嘆。
　　明軍滅涼，讓諸國更是見識到明軍的強大。
　　而大明西域南域的無數修士，更是大受鼓舞。
　　甚至整個神洲的寒門，都感到與有榮焉。
　　大明滅涼！
　　在各地錦衣衛的宣揚下，明軍滅涼簡直是多少萬年來神洲人族揚眉吐氣的不世之功。
　　仲達先生的聲望和明國的聲勢，再次大漲。
　　姜藥的願力和大明的王道氣運又迎來了壹波暴漲。
　　短短數日，姜藥的願力就突破到四千萬大關！
　　而九鼎存儲的王道氣運，也從深青色變成了淺綠。王道氣運加持之下，明國各級官員的實力也在增長。
　　六道輪回塔的道韻之力，開始融合了。
　　可見明國滅涼的影響有多大。
　　而盼望明國和隋國翻臉開戰的人，也都大失所望。
　　明國和隋國不但沒有打起來，而且隋國還容忍了明國占領罟山部！
　　原本聯合涼國，北征南域的清國，只能暫時偃旗息鼓。
　　沒了涼國攻打西域來牽制，大清獨自北征，風險就很大了。
　　……
　　明主姜藥率領人族、魔族、妖獸、鬼族共八十五萬大軍北上，直入罟山部。
　　四月底，明帝來到罟山部君城所在的寒水城。
　　罟山部的君城本來在罟山天城，姜藥當年還去過壹次。可是如今，罟山天城早就落入魅貘之手。
　　這寒水城，只是罟山部的臨時君城。
　　罟山部本來有十二個州，北方四州最為富饒，是精華地帶，卻全部被魅貘占領。
　　如今，罟山部只能憑借罟山和寒水天險，竭力維持脆弱的防線。
　　若非罟山部的君臣被西聖控制，罟山部早就堅持不住了。
　　實際上，罟山部幾次想和魅貘勾結，都被西聖掐滅。
　　是西聖和神教，硬撐著罟山部抵抗這麽多年。
　　說起來，這也是西聖的悲哀。
　　他處心積慮的控制的罟山部上層，本來是神教最大的成功，本來是神教最大的底氣。
　　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趕上了魅貘南侵。罟山部首當其沖，只能苦苦堅持。
　　要是放棄疆土，那這麽多年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無奈之下，西聖和神教只能硬著頭皮，控制罟山部高層抵抗。
　　還努力聯合碧落部、涼國、隋國，甚至神洲大營，這才險而又險的守住了半壁江山。
　　可是罟山部的血也快流光了，只剩下三四十萬精銳，守不住多久了。
　　這種局面之下，西聖幹脆送給姜藥壹個順水人情，控制罟山部高層，降明！
　　寒水城君府深處的密殿之中，壹個人比花嬌、卻又看不出男女的少年，正壹臉愁緒的長籲短嘆。
　　“唉，晉閥沒了，如今罟山部也沒了。父君，我們如今還有什麽？”
　　此人赫然是當初的晉閥少主，晉離！
　　他或者她看著大殿中間的壹個白衣老者，神色悲涼。
　　這老者面貌清雅，意態高古，壹雙深邃的眼眸猶如古井，正是神教中的第壹智者：西聖大人。
　　西聖看著南方，語氣淡然地說道：“姜藥已經來了，他會成為罟山部的新主人。至於妳，離兒，接受現實是妳最好的選擇。”
　　“為什麽？”晉離笑容苦澀，“父君，難道我只能在姜藥麾下，當個寒門麽？那所謂的大明，可有我武家貴胄的出路？”
　　西聖神色漠然，“如果妳無法舍棄富貴，無法舍棄高貴的身份地位，那麽大道將會遠離妳。”
　　“真正高貴的人，從來不是地位帶來的。就算讓妳當明帝，妳能為明國遮風擋雨，讓明國走下去，甚至壹統天下麽？”
　　他望著天空，“這個大爭之世，主要不是諸國之間的大爭，甚至不是異族之間的大爭，首先是武家和寒門之間的大爭！妳，懂了麽？！”
　　“武家坐了二十萬年的天下，積累了太多的因果、仇恨、怨憤，足以引爆這個世界的反抗。”
　　“反抗者未必會成功，可哪裏有壓迫，就必定有反抗。”
　　“誰也改變不了大勢。有能力強行改變的，不敢沾染這個因果。不怕沾染因果的，又無力強行改變。”
　　晉離沈默良久，語氣蕭瑟的是說道：“以父君之見，武家和寒門，誰會贏？”
　　聽到這個話題，就是智慧高深的西聖，也毫不猶豫的搖頭：
　　“天道難測，氣數變幻。誰輸誰贏，只有天知道。”
　　晉離沒有從西聖這裏得到答案，不禁更加迷惘。
　　“不，不是只有天知道。”忽然壹個腔調怪異的聲音傳來。
　　晉離壹看，只見大殿的盡頭，出現壹團紅色的影子。
　　這團紅影好像是從地上鉆出來的，但又不是遁地術。
　　是誰？竟然能進入陣法森嚴的密殿？
　　晉離正驚愕間，那團詭異的紅影就凝聚成壹個身材高大、金發碧眼、高鼻深目的紅衣男子。
　　這紅衣男子胸口掛著壹個十字架，手持壹根曲首權杖，頭頂隱隱壹個光環，看上去很有神聖之感。
　　就好像壹尊詭異的神祇。
　　紅衣男子在胸口劃了壹個十字，微笑道：
　　“我親愛的蕭，數千年不見，妳還記得妳的朋友，亞瑟·西斯麽？”
　　“天吶，我親愛的蕭，我真誠而高貴的朋友，我們今日終於再次見面了，感謝上帝，買糕的。”
　　他臉上帶著憐憫而又寬容的微笑。他的每壹根胡須，似乎都洋溢著仁慈、正直、善良、智慧、聖潔的光輝。
　　就像是壹個具備所有優秀品質和高貴情趣的男人。
　　域外天魔！
　　當年，就是他支持了天平神教。某種意義上，這個自稱亞瑟·西斯的男人才是天平神教真正的創始人。
　　只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天平神教雖然和域外天魔有無法割裂的淵源，可如今的天平神教，已經沒了域外天魔的痕跡。
　　西聖毫無意外之色，他呵呵笑道：“原來是故人，數千年不見，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