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流亡刃

　　鄭屠站在店門口，眺望著遠方，目光深邃，輕聲道：“相公。”
　　“啊哈？”宋九月立刻接上。
　　“市場管理處的人遲遲不來，怕是出了什麽岔子。”鄭屠轉過頭，看向宋九月的眼神裏多了些鄭重：“我要去壹趟前面，妳就在此處不要走動。”
　　宋九月壹怔，急忙問道：“前輩此去何為？”
　　“踏碎淩霄！”
　　“若壹去不回？”
　　“那便壹去不回！”
　　看著鄭屠氣勢悲壯，仿佛即將壹去不復還的背影，宋九月目光掙紮，內心天人交戰了壹瞬間，咬緊牙關，踏前壹步，大聲道：“前輩且住！請許在下同行！”
　　鄭屠邁出的腳步頓了頓，回過頭，看著年輕又充滿朝氣的宋九月，蒼老的臉上壹閃而過壹絲驚訝：“妳……當真要去？”
　　“當真要去！”
　　“若壹去不回？”
　　“便壹去不回！”
　　沈默了半晌，鄭屠嚴肅的臉色忽然壹變，仰天長笑：“哈哈！妙啊！妙啊！”
　　“前輩……”宋九月有些疑惑，不知鄭屠在笑什麽。
　　鄭屠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長條桌前，伸手掀翻了案板——積滿油腥血漬的案板之下，竟壓著兩把厚重的切肉刀。
　　刀長三尺許，烏鐵打造，刀身顯出壹抹沈甸甸的顏色，刃上隱隱有血光流過。
　　壹看便知並非凡品。
　　“好刀！”宋九月大聲贊道。
　　握住刀柄，鄭屠緩緩舉起雙刀，掂了掂刀柄，目光中滿是憐惜與寵愛：“確實是好刀。”
　　說著，刀身壹轉，鄭屠將壹對刀柄遞在宋九月眼前，沈聲道：“相公接刀！”
　　宋九月壹驚，下意識接住雙刀，放在手中端詳壹番，感受著沈甸甸的手感，嗅著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忍不住又是稱贊連連：“當真是壹雙寶刀！”
　　“然也。”看著宋九月對雙刀愛不釋手的模樣，鄭屠頗有些自得，連連點頭：“這雙刀，與灑家相伴三十余載，斬過九十三個人，劈過七十二只鬼，解過二十八頭虎，斷過十三條龍，分過兩條江，開過壹座山！”
　　宋九月大驚，看著手中雙刀，又多了幾分敬重。
　　“今日，此刀便贈予相公！”
　　宋九月雙手壹顫，險些握不住刀，驚呼道：“前輩！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鄭屠搖搖頭，淡淡笑著，負手而立，看向遠方壹望無垠的黑。
　　“刀若有靈刀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背對著宋九月的地方，鄭屠的眼中閃過壹絲哀時恨天的感傷：“昔日我鄭屠，全憑這雙刀行俠仗義，斬妖除魔！如今年紀大了，終究是提不動刀了……”
　　頓了頓，鄭屠轉過頭，眼裏滿是飽經歲月洗禮的滄桑：“今後的路，還得妳們年輕人來走。刀，還需妳們年輕人來提。道，還要靠妳們年輕人來衛，義，終究靠妳們年輕人來平！”
　　宋九月眼眶發紅，握緊了雙刀，感動不已：“前輩！”
　　“莫要多言！”鄭屠呵斥著，嚴厲之中，又透著長輩對晚輩的關懷愛護之心。、
　　他擡起手，伸手指著遠方：“妳看那天！”
　　宋九月循著看去，天邊是壹片黑暗。
　　鄭屠仰天大笑出門去，朗聲道：“且與我同行，斬妖除魔！”
　　緊了緊雙刀，宋九月大步跟上：“義不容辭！”
　　寬闊無人的街道上，兩個身影並肩而行。
　　鬼市經年不見天日的黑暗天邊，恍惚間，似乎亮起了壹絲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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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場景皆為虛構，在正文當中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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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鄭屠和宋九月相對而坐，喝幹了壹壇子酒，也沒能等來市場管理處的人。
　　關鍵不在於沒能等來人。
　　關鍵在於這壹壇子陳年的老酒，酒勁兒實在有點大。
　　“前輩，抽煙嗎？”宋九月紅著臉，給鄭屠遞煙。
　　鄭屠叼著煙，噴雲吐霧，擼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壹枝花，嘿嘿直樂：“小夥子懂事兒！”
　　宋九月跟著嘿嘿直樂：“過獎過獎，前輩您教得好。”
　　兩人面對而坐，敲著二郎腿抽煙，嘿嘿傻樂。
　　“妳說——”鄭屠的臉頰上兩團酡紅，叼著煙，壹臉疑惑：“這人怎麽還不來？”
　　宋九月思索了壹會兒，抽了口煙：“不知道。咱甭管了，雖遲但到！”
　　鄭屠想了想，拍案而起：“走！咱去看看！”
　　宋九月壹怔，連連擺手：“算了算了，前輩咱再等等，算了算了……”
　　現在這個氣氛，傻子都看出來鬼市裏出事兒了。宋九月可沒那個斬妖除魔的閑心。
　　鄭屠眉毛壹豎，雙眼壹瞪：“妳走嗎？”
　　宋九月抱住酒碗不撒手：“不走！要去妳自己去！”
　　“壹起去！”
　　“妳自己去！”
　　“壹起去！”
　　“自己去！”
　　“壹起去！”
　　“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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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屠喘著氣，瞪大了牛眼，處在酒瘋將撒不撒的邊緣，壓迫力十足地瞪著宋九月。
　　宋九月低下頭不作聲，似乎酒碗裏開了花。
　　“妳……”鄭屠忽然變了臉，邪魅壹笑：“剛剛說了自己去對吧？”
　　宋九月楞住了，想了想，猛地搖頭：“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妳明明說了自己去！”鄭屠嘿嘿嘿笑著，拎著宋九月的肩膀，把宋九月拎了起來：“去吧去吧！少俠壹路順風！”
　　“不是！我……”宋九月想要掙紮，卻無奈的發現，自己在鄭屠面前就像是壹只無害的小雞仔，被拎著衣領扔出了門外。
　　跌坐在冷清寂靜的街道上，宋九月打了個寒顫，酒醒了三分，爬起來就往回跑：“前輩不要啊！”
　　“這位客官！小店打烊了！”鄭屠壞笑著，擋在店門口不讓宋九月進，“妳方才不是說要討生計嗎？不如這樣，妳且去前方打探壹番，若是讓灑家滿意，工作的事情好商量！”
　　在待定的危險和生計之間權衡了壹番，想想自己還有女朋友和閨女還要養，家裏還有壹只貓，壹只雞，壹只猴，壹條虎亂七八糟的壹大堆寵物，馬上又要過節，還得給小泠的班主任送禮物。最近的肉價又漲了，水電費還要交，還欠著物業冬天的取暖費，周年紀念快要到了，要給夭夭買禮物，家裏的鍋也被這丫頭玩兒壞了，套套的儲備也已經見底……
　　不知不覺連柴米油鹽都成為壓力了呢。
　　想想生活的艱辛，宋九月壹咬牙壹跺腳，應道：“好！”
　　鄭屠滿意地笑笑，帶著身為壹個掌櫃應有的自豪，伸手便要關店。
　　“等等啊前輩！”宋九月叫著，攔住鄭屠要關門的手，“您不給我點兒什麽寶物防身嗎？！”
　　還有這種無理要求？
　　鄭屠壹怔，想了想，從案板底下摸出兩把切肉刀，往桌面上壹扔：“喏！”
　　看著沾滿油漬血汙的刀柄，宋九月壹臉被人餵了屎的表情：“不是，這就是您給我傍身的寶物？”
　　“啊！”鄭屠壹臉的理直氣壯，“妳可別小看這兩把刀！我用這兩把刀剁肉剁了三十多年，刀從來就沒鈍過！妳說是不是寶物！”
　　欲言又止，宋九月默默嘆了口氣，撿起案板上的壹對切肉刀。
　　也行吧，起碼說明這兩把刀質量好不是嗎？
　　雙手各召出兩條鎖鏈，將鎖鏈纏在切肉刀的刀柄上，大概弄結實後，宋九月試著甩了甩，感覺還湊合。
　　嗯，也行，低配版流亡刃嘛。自己再剃個頭，用夭夭的口紅在臉上塗個紅色的站樁，也算是靈魂cos不是嗎？
　　“謔！”看著宋九月壹雙鎖鏈舞地虎虎生風，鄭屠饒有興致的挑挑眉毛：“有兩下子呀！”
　　宋九月經不得誇，連連擺手：“嗨，也不行，喝多了也吐……”
　　“砰！”
　　就在宋九月客氣的時候，鄭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上了店面的卷簾門。
　　“……”
　　看著緊閉的卷簾門，宋九月沈默了半晌，萌生出“就帶著這兩把刀回家是不是也不錯？起碼省下了舊手機換菜刀所需的兩個舊手機的成本啊”之類神奇的念頭。
　　想了想，還是作罷。
　　宋九月是個有臉面的人，尤其是斬了羊永誠，滅了杜子規，在鳳仙立身揚名之後。
　　既然答應了鄭屠去看看，那自己還是去看看吧。
　　人家鬼市這麽大的牌面，想來也不會發生什麽太過危險的事。
　　嗯嗯！就這麽決定了！
　　壹陣陰風吹來，宋九月打了個寒顫，拎著壹對低配版流亡刃，朝遠方走去。
　　很快，宋九月便輾轉繞了幾條街道。
　　每條街道都空無壹人，壹個小時前還車水馬龍摩肩接踵的街上，此時卻沒有壹個人影。
　　兩邊的店面空著，攤位上散落著零星雜亂的小商品，卻看不到壹個店員。
　　宋九月瞇起眼睛，意識到壹個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實。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
　　迷路了。
　　除此之外似乎也沒什麽奇怪的——至於空無壹人的街巷和死壹般的寂靜，大概是因為商場下班，清場了吧。
　　宋九月想著，開始糾結自己應該怎麽離開這裏。
　　妳看，喝酒上頭以後，人真的會在不知不覺間變成壹個傻b。
　　但身為當事人的宋九月渾然不覺，照著自己多年的社會經驗，他認為，自己在迷路的時候，最先做的應該是找人問路。
　　蹲了個馬步，宋九月面色壹沈，氣沈丹田，壹股濁氣自口中噴出，大喝壹聲：
　　“有人嗎？！”
　　“有人嗎——”
　　“人嗎——”
　　“嗎——”
　　回答他的，只有空曠的街道上傳回來的自己的回音。
　　宋九月點點頭，看樣子沒有人。
　　在錯綜復雜的街道裏迷失了自我，宋九月已經找不到來時的路，只能繼續往街道的更深處走去。
　　有走了不知幾條街道，宋九月腳步壹頓，凝神細聽。
　　不遠處隱約有尖叫聲傳來。
　　有人？！
　　宋九月壹喜，連忙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轉過壹個街角，宋九月看見了傳來聲音的人……或許是人。
　　幾個人穿著肥大的袍子，或全黑或純白，頭頂戴著高高的帽子。手持叮當作響的手銬腳鐐，正和壹個人影廝打在壹起。
　　“黑白無常？！”宋九月壹驚，剛想撤開不參與此時，又忽然發現不對。
　　黑白無常乃陰司正神，在編的地府公務人員，黑無常頭頂的高帽寫著“天下太平”四字，白無常頭頂高帽寫“壹見生財”四字，在各地城隍地位極高，僅次於各地城隍、文武判官、牛頭、馬面、枷爺、鎖爺，故而也被行內人稱作七爺、八爺。無常專門緝拿尋常鬼差心有余而能力不足的兇魂惡鬼，實力極強，陰氣滔天。
　　但這幾個黑白無常打扮的人，衣著倒是夠誇張，只是頭頂的帽子上空無壹物，沒有寫字。
　　躲在墻角後，宋九月掀開眼罩，偷眼望去——沒有鬼差應有的滔天陰氣，只是幾個實力還算不錯，但連鬼將都算不得的鬼魂罷了。
　　高仿黑白無常？
　　借著火眼金睛極好的視力，宋九月看清了其中幾人衣襟上寫的字。
　　黑袍鬼前襟寫著兩個大字，“市場”。
　　白袍鬼前襟也寫著兩個大字，“執法”。
　　這便是市場管理處？
　　和他們對打那男人，毫無壹絲生氣，分明是壹具屍體。從宋九月的角度看不到男人的腳下，但想來或許也是被那影子怪所操控。
　　宋九月暫時沒有出手的打算，躲在墻角後，靜觀其變。
　　相比自己方才制服的影子怪，這壹只似乎要更強壹點。
　　它控制著無名男屍，屍體被黑袍鬼白袍鬼砍得支離破碎，卻始終沒有倒下。不僅於此，靠著屍體來回移動，那團影子不斷的融入街邊各種物件的影子裏——長椅，短凳，條桌，攤位，牌匾，各式商品被影子席卷起來，天女散花似的投擲而出，執法人員們只能狼狽的連連後退。
　　雖然鬼沒有影子，無虞被陰影怪所控制。但照這樣下去，他們遲早會被砸死。
　　宋九月猶豫著要不要出手——除了光，他也沒有什麽能控制住影子的東西。
　　用光，自己就能輕易的救下這群鬼，說不定能借此和鬼市搭上關系。
　　但鬼市嚴禁照明，自己壹旦發出任何光亮，這群鬼又很可能不識好人心，反而來找自己的麻煩。倒不是打不過，但宋九月還沒醉到在鬼市的地盤和鬼市的執法人員幹架的地步。
　　握著低配版流亡刃，宋九月壹時難以抉擇。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戰場上，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