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化龍

　　莊周是被電話吵醒的。
　　他躺在特意要的壹張酒店硬床上，似夢非夢的摸到手機，懟到耳朵邊，裏面傳出戴涵的聲音：“老大，撲街了啊！”
　　“什麽玩意撲街了？”
　　“咱們的電影今天上線啊，我剛才去看了看，彈幕稀少，評論寥寥，根本沒多少人關註……”
　　“嗯？”
　　莊周腦筋遲緩，撤回手機瞅了眼屏幕，淩晨3點。
　　“滾，神經病！”
　　掛斷電話繼續睡，不知過了多久，莫老板打過來了：“兄弟，形勢不太妙啊！”
　　他再瞅了眼時間，淩晨4點。
　　“妳好歹是個老江湖，能不能鎮定點？”
　　“嘿嘿，這不是對片子抱有期待麽……”
　　莊周無語，再度掛斷，想了想，索性關機。
　　這壹覺睡到了8點，重新開機時，倍兒吧亂蹦的來電提示，有戴涵的，有何賽賽的，有阿沅的，有劇組別的成員……
　　他給阿沅回了壹個，洗臉刷牙，吃早餐。
　　然後買了壹張《莫比亞斯》的早場票，跑到附近的電影院觀察敵情。
　　今兒是休息日，還是兒童節，除了缺心眼的家長，不會有人帶孩子來看《莫比亞斯》，他們會選擇隔壁的黑人版《小美人魚》，主演哈雷·貝利。
　　以及不久之後的混血版《白雪公主》，主演瑞秋·澤格勒。
　　嘖嘖！他期待以後好萊塢拍壹部動保版《獅子王》，環保版《聖女貞德》，跨性別版《美女與野獸》……
　　早場人不算多，《莫比亞斯》開始。
　　莊周以冷靜客觀的角度來欣賞這部電影，全程沒有上廁所，等到影片結束才打了個呵欠，壹句話評價：
　　漫威流水線產品！
　　這位暗黑超級英雄在國內寂寂無名，設定上也不如《毒液》帶感，就是個偽吸血鬼。真吸血鬼的電影，中國觀眾都看膩了，何況這片子本身中規中矩……
　　他愈發輕快起來。
　　誰跟妳比票房啊，比的是性價比！
　　莊周看完電影，回到酒店，還是忍不住打開電腦，登上鵝廠視頻。《化龍》已經放在網大頻道的大封堆。
　　海報的核心位置，是何賽賽的，柰。
　　背景有壹條虛化的大蛇。
　　這是網大海報的老套路了，從不玩深沈。點進去視頻，他又找明面上的數據，只看到壹個“專輯播放量”，805萬次。
　　什麽叫專輯播放量呢？
　　就是把正片、預告片、花絮什麽的弄到壹個欄目裏，算總播放量。
　　其實都是扯犢子的！
　　當今社會是個講數據的時代，把數據弄的細化壹點，紙面上會顯得很好看，造成虛假繁榮，容易忽悠觀眾、粉絲和山炮投資方。
　　比如出去談判，把數據壹亮，我們這部戲的專輯播放量有1億了！
　　對方壹聽，誒，很牛逼啊！
　　那正片播放量多少呢？人家不告訴妳，這個數據在網站上是不顯示的。如果有人非要問，那平臺說多少，就是多少。
　　所以妳看那些網大，恨不得放壹百段花絮、預告片，就為了湊數據。
　　莊周瞧了眼數據，忽然沒敢看底下評論，又關掉了。沒辦法，畢竟是第壹部作品，他也有點緊張。
　　……
　　上午10點，打工人陳娟醒來。
　　今天又是恩賜的休息日，她固定的賴床，扭噠，刷手機，先看了壹個盧麒元老師的最新視頻，隨後又發現逍遙遊也更新了。
　　哦，她忽然想起來，今兒是那什麽電影上線。
　　出於壹位粉絲的基本節操，她決定去瞄壹眼，於是轉到鵝廠視頻，點開《化龍》。
　　在影院看電影和看網絡電影，感受真的完全不同。
　　當妳坐在電影院裏，周圍或多或少的觀眾，身邊或有或無的男/女朋友；當燈光關掉，熒幕亮起，全場的手機和私語慢慢歸於平靜……
　　這是壹種天生的儀式感。
　　這種儀式感以及妳花的電影票錢，會讓妳從內心產生壹份期待，期待看到壹部好片。
　　相比之下，便是此時此刻：陳娟頂著壹張剛剛睡醒，滿面油光還有點浮腫的大臉，呵欠連天，衣衫不整，甚至想去拉屎……
　　於是她就真的去了，邊拉邊看。
　　先是制作公司Logo，沒有廢話，直接入正片。
　　陳娟看過幾部網大，壹向簡單粗暴，此片貌似也不例外。開頭便是三個人行走在山林之間，二男壹女，衣著帶點現代感，還帶點民國感，壹看又是架空背景。
　　旁白介紹，這三人是雜誌編輯，出來采集素材。
　　“還有多久啊？”
　　“翻過這座矮坡就到了，來，加把勁！”
　　男同事拽著何賽賽的手，把她拉上來，奈隨之壹顫。當三人站在山坡上，站在高處向前方望去。
　　那前方的山坳裏，赫然藏著壹座村莊。
　　不知荒廢了多少年，空無壹人，早已抹掉了煙火氣與自然融為壹體，草木瘋長，蒼綠纏繞，透著壹種幽秘的美感。
　　“這就是以前的過龍村啊？”
　　何賽賽擦了擦汗，滿目驚嘆。
　　“幾十年前這裏發生了壹場地震，村舍損毀，聽說死了不少人，打那兒以後，過龍村就搬到南邊的山坡上了。”
　　男同事充當講解，指著遠方：“妳們看，那就是過龍嶺。”
　　何賽賽稍微仰頭，視線掠過村莊，停到遠處的壹座山嶺上。這山重重谷壑，巍巍擁翠，峰排突兀，嶺峻崎嶇。
　　壹道山梁卻曲線清晰，由西向東，風吹林海，千層洶浪滾，萬疊峻波顛，恰似壹條蒼龍在緩緩遊動。
　　“……”
　　陳娟看了壹小會，發現演員還挺自然的，尤其這個女演員，談不上多好，舉止神態起碼不出戲。
　　三人下了山坡，進入村莊。
　　氣氛突然靜謐，只聞鞋子踩著草地發出的沙沙響，確實看到不少斷井殘垣，有的屋子已經被綠植完全覆蓋，亦或壹顆大樹從屋頂鉆出……
　　“哇，這兒保存的真好！只有植物瘋長，卻沒有動物破壞的痕跡，簡直是人間秘境！”
　　何賽賽取出照相機，不停拍照：“這組照片壹定受歡迎的。”
　　兩位男同事也應聲附和，皆為這自然造物而驚奇。
　　就在此時，鏡頭視角突然壹變，就像什麽東西藏在壹棵高樹上，借著枝葉遮擋，窺視著三個人類。
　　這視線隨著他們的走動而移動，直至消失。
　　陳娟拉著屎，已經拉完了，但還想坐壹會，捧著手機繼續看。
　　《化龍》開篇節奏很快，三人進了深山，呈現出壹片原始森林的地貌環境，到處都是粗壯參天的大樹，光線瞬間黯淡，溪水潺潺，水中的石頭上布滿青苔……
　　壹路拍照遊玩，走走停停，不知不覺來到壹條奇怪的通道。
　　兩側樹木盤根錯節，互相糾纏，形成了壹條帶穹頂的詭異幽深的小徑。原本有點亮度的光，似乎被隔絕了，照不進裏面。
　　“我們要進去麽？我有點害怕。”何賽賽咽了口口水。
　　“來都來了，萬壹裏面有什麽絕世奇景，豈不後悔？”
　　“說得對，進去瞧瞧。”
　　三人小心翼翼的走進通道，曲折綿長還有岔路，不知拐了幾個彎，猛地頓足，然後“呼”的壹下！但覺陰風撲面，全身冰寒。
　　在他們跟前的，赫然是壹處黑幽幽的洞窟。
　　“還，還，還進麽？”何賽賽打著哆嗦。
　　“這，這……”
　　兩個男人也打怵，正猶豫間，忽聽裏面“滴答”壹聲，若有若無，似水滴滴落。
　　而緊接著，這滴落聲伴隨著碎石滾落，以及某種皮質摩擦地面的沙沙聲，極快速的由遠及近，壹個巨大的輪廓出現在洞口！
　　三人魂飛魄散，渾身僵硬，壹個男同事連面部肌肉都在抽動，抖著嘴唇：“跑……跑……跑啊！”
　　“啊！”
　　何賽賽後知後覺的開始尖叫，扭頭就跑，很快和兩個同事跑散。
　　然後便是預告片裏的那段，只不過正片更加精細，氣氛更加緊張，何賽賽瘋了似的逃命，後面有巨蛇追趕……
　　終於她跑出通道，前面又是河，也顧不得許多，嘩啦嘩啦蹚水而過，腳下壹不留神，撲通壹聲摔在水裏。
　　“呼哧……呼哧……咳咳……咳……”
　　她在河中掙紮著，連連嗆水，貼身的上衣愈發貼身，勾勒出兩團喪心病狂的奈。
　　“唔……”
　　她狼狽翻過身，恐懼，絕望的看著岸上。
　　那是壹條通體如墨的大蛇，全身布滿光滑無棱的鱗片，表皮暗沈油亮，又帶著蛇類特有的讓人生理不適的特征。
　　仿佛伸手壹摸，就有那種濕黏黏，陰涼涼的手感。
　　“臥槽！”
　　陳娟口吐蓮花，她看預告片，就覺得大蛇夠真，結果正片更上壹層樓！
　　不是頁遊風的五毛特效，也不是中規中矩的大路貨，居然是超寫實風格，活生生的壹條大蛇！
　　蛇頭巨大，壹對冷血動物的豎瞳，高高在上，俯視著這個人類。鏡頭給了側面定格，壹上壹下，壹人壹蛇，壹大壹小，形成了古怪又奇妙的對峙。
　　“……”
　　它似乎在判斷，判斷對方的動機和威脅性，隨即身軀扭動，揚起頭顱，又拔高了幾分。
　　然後，它猛撲過去，張開了血盆大口……
　　嘎！
　　陳娟像被捏住脖子的鴨子，電影中止，屏幕上無情的浮現壹行提醒：“試看結束，請開通VIP會員繼續欣賞……”
　　“啊啊啊啊！”
　　她抓狂，開始騷擾自己的聊天群：“誰有鵝廠的會員啊，接我使使！”
　　當然要白嫖了，充值是不可能充值的，這輩子都不會充值的。
　　……
　　約莫十幾分鐘後，陳娟借到了會員，爬回床上繼續觀看。
　　美滋滋的點開，結果就瞧見那大蛇撲過去，又停在何賽賽面前，嘶嘶了幾下似乎在警告，然後扭過身走了，走了，走了……
　　靠！
　　沒等陳娟吐槽，彈幕大軍已洶湧而來：
　　“我特麽就知道！”
　　“完了，又上當了，經費全花在這幾分鐘了，我敢擔保後面的全是垃圾！”
　　“怪自己手賤啊，我還特意開的會員！”
　　“有壹說壹，這大蛇做的真不錯。”
　　“確實好！”
　　接下來的劇情，既符合網友猜測，也不太符合。
　　三人重新匯合，商量商量不敢再探索，準備回去，回去的路上偶然救了壹位險些失足的采藥老人。
　　老人講述了壹個故事：
　　“大概在60年前，過龍嶺發生了壹場地震，驚擾了壹條山中大蛟。大蛟修煉有成，已經準備化龍，結果被擾修行，狂性大發，咬死了好些村人。
　　幸好有位道長路經此地，出手降住了大蛟。
　　那道士說，妳害村人性命，已經壞了道行，但憐妳修行不易，便留在山中保此地平安。
　　道士又在青石橋下懸了壹把斬龍劍，告誡大蛟莫要興風作浪，待斬龍劍落，便是化龍之時……並為村民指點了壹個方位，把村子搬到了南邊的山坡上。”
　　何賽賽問：“然後呢？”
　　“說來也怪，打那以後過龍村風調雨順，人丁興旺，連經常下山吃牛羊的虎熊也不見了。”
　　“您說的大蛟，不會就是那條大蛇吧？”
　　“60年前我還小，是聽我母親說的，村裏的老人沒剩幾個了，但提起此事都說是親眼所見。至於是不是那條大蛇，不好說，不好說……”
　　嘁！
　　三個年輕人交換眼色，自然不信的。何賽賽又問：“您這麽大年紀，怎麽還自己進山采藥？”
　　“村裏就我壹個大夫，而且那藥異常獨特，只能我來做。”
　　“什麽藥啊？”
　　“蛇蛻！”
　　老人道：“壹般的蛇每年都要蛻皮，但這條大蛇幾年才蛻壹次，它的蛇蛻可是好東西啊，當然我也不敢多取，每次只取壹點點。”
　　山中歲月短，說話間天已經黑了。
　　晚上行路危險，老人有經驗，尋到壹處小木屋，讓他們暫住壹晚。
　　夜裏，何賽賽睡不著，和男同事在屋外閑聊。
　　“哎，妳覺得老頭說的可信麽？”
　　“妳有什麽想法？”
　　“不可信，但那條蛇確實有古怪，大就不說了，我總感覺它有靈性！”
　　“妳那是嚇糊塗了，那條大蛇顯然處於食物鏈頂端，間接維護了這裏的生態平衡。而且在高氧地區，壹些生物會因為氧含量高而變得體型龐大……”
　　男同事不以為意，笑道：“村民們不懂這些，妳是正經念過書的，怎麽還……”
　　“啊！”
　　何賽賽突然的壹聲尖叫，劃破了夜晚寧靜，指著他身後：“妳，妳後面！”
　　男人扭頭，壹只兇悍的野豬剛從樹林裏鉆出來，小小的眼睛裏充滿蠻橫和不講理，已然將對方當作了敵人。
　　男人嚇得腿哆嗦，老人從屋裏跑出，也嚇壹跳，但隨即道：“不要動！誰也不要動！”
　　幾人不解其意，眼瞅著要豬突猛進，忽然它頭上的樹葉嘩啦啦亂響，壹只巨大的蛇頭探下來，以極快的速度咬住野豬。
　　“嗷……嗷……”
　　野豬劇烈掙紮，卻死活不動，那蛇的嘴本已夠大，居然又張開了幾分。
　　然後，生吞！
　　幾人早已嚇傻，眼睜睜看著壹頭野豬被吞進肚子，大蛇理都沒理，身軀遊走消失在黑夜中。
　　“大爺，這，這怎麽回事啊？”
　　“它和別的蛇不同，每到蛻皮前就要大量捕食，壹是儲存能量，二是清掃猛獸，免得被打擾。”
　　老人指著不遠處的壹座山嶺，道：“那裏怪石鋒利，它吃夠了就會過去蛻皮，就在這兩天了。”
　　這件事沖擊著年輕人的認知，經過壹夜商議，決定不走了，跟隨老人去見識見識。
　　與此同時，盜獵團夥的故事線也在展開。
　　兩夥人的路線在慢慢合攏。
　　……
　　老人帶著他們又在木屋住了壹夜，第三日，上山嶺。壹路觀察痕跡，確認大蛇正在蛻皮，遠遠的守在後面等候。
　　而影片又炫了壹段特效，展現了大蛇蛻皮的過程。
　　蛇蛻皮是從嘴部開始的，使勁地摩擦上下顎，先讓頭皮上的舊皮脫落。
　　只見它的眼睛已經變成了白色，在布滿尖石的山嶺翻滾，舊皮被壹點點撕裂、磨掉，像硬生生從蛇頭上揭下壹層，發出讓人牙顫的聲音……
　　陳娟看的雞皮疙瘩暴起，這特麽也太寫實了！
　　不僅寫實，還過分渲染，怎麽讓觀眾發麻怎麽來！
　　等幾人趕到時，大蛇已經走了，留下壹具超巨大的蛇蛻。正在此時，盜獵團夥也趕到，老大豹哥看見這麽大的壹具蛇蛻，知道必有這麽大的壹條蛇！
　　當即綁住了幾人，讓老人帶路去尋大蛇。老人故意兜圈子，兜來兜去走到了青石橋，橋頭立著壹方大石，石上刻字：
　　“寶劍鎮河妖，水伏青石橋。潛蛟走大江，入海便化龍！”
　　“老頭兒，這什麽意思？”
　　“如果斬龍劍被摘下，水就會漫過青石橋，蛟龍借勢出水，入海化龍！”
　　“哈哈哈！”
　　豹哥大笑，道：“也就是妳們這些未開化的野民才信這些，告訴妳老頭，老子只要有這個，龍也照殺不誤！”
　　他亮出兩把槍，啪啪放了幾槍。
　　隨即看看那柄劍，蹚水走到橋下，水不算深，只沒大腿。拱橋就架在頭頂，懸著壹把古劍。
　　“那劍不能動！”
　　老人奮力掙紮，想要拼命阻止，可不知想到什麽，慢慢停止了掙脫。
　　他忽然記起小時候，母親給自己講這個故事，自己曾問：“那把劍要掛多久啊？”
　　“我們也不知道。”
　　“如果明天就被摘下來呢？”
　　“那就是壹天。”
　　“如果100年才被摘下來呢？”
　　“那就是100年。”
　　母親也似懂非懂，道：“道長法力高深，我們也不明白，只是他臨別時說了四個字。”
　　“哪四個字？”
　　“勿去管它。”
　　“不能動？！”
　　豹哥不屑，嘲諷，伸手就把劍扯下來，還耍了兩下：“我動了又怎麽樣？洪水呢？蛟龍呢？劍倒是不錯，能賣個價錢！”
　　“老頭兒，勿要裝神弄鬼，快去找大蛇！今天找不到，我切妳壹根手指，明天找不到，我斷妳壹條腿！”
　　老人被逼無奈，只得往那洞窟引。
　　而走著走著，天下雨了。
　　……
　　不知不覺，陳娟發現自己看了大半，但僅僅過了50多分鐘。
　　壹共才70分鐘的電影！
　　這50多分鐘，她只覺內容無比豐富，眼瞅著進度條快要到頭，真誠的希望再堅挺壹點。她不知有多少人和自己壹起看，只是彈幕從未少過。
　　山中下雨了。
　　起初豹哥不以為意，可很快的雨如瓢潑，籠罩山野。天空像裂開壹道口子，不要命的往下倒水。
　　壹行人只好到小木屋暫避。
　　油燈昏暗，氣氛壓抑，雨點劈裏啪啦撞擊著木屋，仿佛隨時隨刻都會把屋子掀翻。
　　“老大，這雨真邪乎！”
　　“是啊，進山這麽多年，從來沒碰到這麽急的大雨。”
　　“會不會，會不會……”
　　壹個挺膽小的夥計心驚肉跳，道：“是蛟龍出水了？”
　　啪！
　　話音剛落，被豹哥壹腳踹翻，罵道：“出妳媽個頭！這世上哪來的蛟龍？山裏的天氣本就多變，下場雨有什麽大不了的！再胡說我宰了妳！”
　　他背上便是那把斬龍劍，忽覺越來越重，心裏也發虛，但作為首領不能表現出來，鼓勵大夥找到大蛇，壹起發財雲雲。
　　隨著雨越下越大，風也起了，很快又悶雷滾滾，電閃雷鳴。
　　“劈裏啪啦！”
　　“撲棱棱！撲棱棱！”
　　狂風暴雨肆虐著破舊的小木屋，愈發像汪洋中的孤島，不知哪裏發出強烈的震動聲，似木板在顫，又似猛獸在逃。
　　“撲棱棱……撲棱棱……”
　　“砰！”
　　忽然間，壹股狂風襲來，整個屋頂沒做任何抵抗，像拆積木壹樣瞬間消失。緊跟著暴雨灌入，風摧林木如山鬼狂舞，壹道道閃電劃過頭頂，照亮了雨夜。
　　“啊！”
　　“蛇！蛇！”
　　突有壹人大叫，眾人剛剛扭頭，便見壹條巨大的大蛇探進來，如同闖入裝滿食物的籠子，大口壹張就吞掉了壹個人。
　　再度，生吞！
　　“不好！它剛剛蛻皮急需進食，又趕上大雨無處捕食，所以盯上我們了！”老人急道。
　　“那怎麽辦啊？”
　　“嗚嗚嗚……”
　　與主角壹行的菜雞行為不同，豹哥異常生猛，雖驚懼，但很快調整過來，刷的拔出槍，喝道：“分散著上，給我打！”
　　啪啪啪！
　　啪啪啪！
　　雨聲混雜著槍聲，硫磺味的煙氣剛剛出膛便被大雨沖散，子彈命中在大蛇身上，泛起汩汩血花，大蛇劇痛噝嚎，身軀狂舞，尾巴壹掃。
　　“轟！”
　　連墻壁帶壹個人，直接消失，這木屋再也支撐不住，徹底倒塌。
　　“不要慌，繼續開火！”
　　“開火！”
　　“它快不行了！”
　　大蛇身軀過於巨大，反倒成了靶子，幾人分散開，它每攻向壹個，其余的便狠命射擊。豹哥槍法最好，試了幾下，最後壹槍射中眼睛。
　　“嘶嘶！”
　　大蛇開始劇烈抖動，又開始抽搐，擰了幾擰撲通壹聲，小山般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
　　雨中，豹哥狀若瘋癲，壹腳踩在蛇頭上：“老頭兒！這就是妳說的蛟龍？怎麽樣，老子照殺不誤！”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
　　老人不知那蛇是不是蛟，但下意識已經把它當成蛟，不由面目呆滯，口中喃喃，亦若瘋癲。
　　……
　　過龍嶺。
　　大雨滂沱，水位暴漲，十數條溪流漫過兩岸，順著山勢壹路狂奔，在山腰平闊處又匯聚成壹條河。河水很快變成了山洪，卷著泥土石塊樹枝，汙濁滔天。
　　水沖過了青石橋，流進了山中洞窟。
　　觀眾是懵逼的！
　　臥槽都以為那大蛇是蛟龍，結果被幹死了！不過再次看到這洞窟，又都明白了：自己被晃點了。
　　“汩汩！”
　　黑幽幽的洞窟內，壹個比大蛇還要大數倍的巨型身軀，似從千百年的睡夢中蘇醒，緩緩遊動著身子，慢慢探入水中。
　　“嘩嘩嘩！”
　　“嘩嘩嘩！”
　　外面，已是濃稠得化不開的雨幕。或許還是深夜，或許已經天明，分不清晝夜輪轉，只見那浩浩泱泱，天昏地暗。
　　這蛟龍出洞，大半個身軀潛在下面，壹道長長的水痕推波逐浪，順著洪水而下。
　　過了那青石橋，再無斬龍劍。
　　此刻從高處俯瞰，過龍嶺壹片浩渺迷離，山洪以不可阻擋之勢，由西向東奔流而去。東面有條大江，再過去便是大海！
　　木屋被淹了，何賽賽壹行人早就逃了出來，這會正擠在壹處山坡上。
　　豹哥始終處於失控的狀態，好容易幹掉了大蛇，屍身卻沒撿到，蛇蛻也沒有，兄弟也全死了。
　　他拿槍指著幾人，不知給別人聽，還是給自己聽：
　　“等雨停了，我就去運蛇屍，然後到京城，嘿嘿起碼能賣兩箱金子……老子照樣東山再起，妳們這群可憐蟲，這就送妳們上路……”
　　他的手已經抖，幾次沒扣動扳機，反倒見幾人雙目圓睜，只盯著自己後面。
　　豹哥壹回身，壹道潛在水下的身影破浪而來，看不真切，但光看那水痕和若隱若現的輪廓，就知道這東西有多麽驚人。
　　“蛟龍……這才是蛟龍……”
　　何賽賽呆滯，只不斷重復：“原來真有蛟龍，原來真有蛟龍！”
　　老人更是涕淚橫流，不光因為那傳說是真的，更是為了自己幾十年如壹日的相信。
　　“蛟龍？哈哈！”
　　豹哥看到這超乎認知的恐怖，內心最後壹根稻草落下，開始大喊大叫：“我已經殺了壹個，不差第二個！來啊，來啊！”
　　啪啪啪！
　　他對著水面胡亂開槍。
　　老人則觀察地形，面色不妙，忙道：“快走，上那邊的嶺，這裏會被淹的！”
　　他拽著三人就跑，何賽賽還回頭看了眼豹哥，被同事壹把拽過去：“別管他了，快走！”
　　“啪啪啪！”
　　豹哥打光了子彈，把斬龍劍抽了出來，繼續叫囂著。
　　“嘩嘩嘩！”
　　此處地勢較窄，兩側有坡，中間似留著壹個缺口。水位繼續暴漲，距山坡越來越近，豹哥站在壹側，奮力揮舞著斬龍劍。
　　“來啊！來啊！”
　　那身影沒有任何反應，繼續向前。
　　借著水勢遊過缺口，龐然大物帶起的滾滾濁浪，壹下將豹哥卷入其中，和那些泥土砂石混在壹起，又迅速消失無蹤。
　　另壹邊，何賽賽壹行逃到了更高的嶺上，站立著，眺望著，敬畏著，目送著那身影遠去。
　　而在過龍村那裏，在山下種地的，在河邊洗衣服的，在外玩耍的孩童，早早跑回了高高的山坡上。
　　男女老幼互相扶攜，驚恐又畏懼著看著滔天洪水，大江走蛟。此刻他們方知，道人點化，不僅是讓他們搬新家，更是為了避洪水！
　　再往東不遠，便是大江，山洪匯入大江，蛟龍順流而入，發出壹聲似牛鳴，似擂鼓的聲音，終於露出了身形。
　　身狀如蛇，皮有珠矍，亦有蛇壹樣的巨大頭部。
　　背覆藍色花紋，胸為赭色，尾尖上有堅硬的肉刺，雙目間上眉處，生著壹塊突起的肉瘤，宛如將生未生的獨角。
　　睜著兩只船燈般的眼睛，遙望東海。
　　“……”
　　陳娟不自覺的攥緊拳頭，從剛才的眼睛裏，她竟然看到了壹絲瘋狂與渴望！
　　嘩嘩嘩！
　　轟！轟隆隆！
　　天地變色，雨量大到壹個難以形容的程度，大江的水也在漲。
　　只見濁浪翻滾，碎銀飛星，這頭龐然大物分開水面，長長的身軀卷著浪濤起伏不定，奮力奔向東海。
　　怎能不渴望呢？
　　蛟居江河，龍居海。蛟的宿命，只有化龍！
　　彈幕越來越少，都是壹刷，有的索性關閉彈幕，盯著這最後壹刻。
　　烏雲密布，大雨傾盆，似隨著它的遊走而擴散，它每行壹裏，天就暗壹裏。待終於遊入東海，更有數十道閃電在空中如銀蛇狂舞。
　　蛟龍扭動著長長的身軀，隨著巨浪翻滾，隨著雷鳴起舞，在廣闊、洶湧、可怖的大海中盡情戰鬥！
　　它好像蛇壹樣的在蛻皮，又像在拼命攀爬著看不見的天梯。
　　化龍，就是登天梯！
　　只見它壹寸寸，壹分分，壹毫毫，非常緩慢的往上攀升，沖撞著血脈的阻擋，天道的考驗。那天空盡頭處，便是無邊浩瀚，修行所向！
　　慢慢的，大蛟在變化。
　　它想嘶鳴，卻發不出那難聽的牛鳴聲；它想甩尾，卻發現尾巴長了許多；腹部疼痛、酥癢，似有新的肢體生成。
　　還有那額間的肉瘤，裏面有兩股堅硬的骨質物，硬生生的在向外沖破。
　　“……”
　　陳娟壹眨不眨的盯著手機，她也是多元文化的愛好者，但平生第壹次看到了，影像中的化龍。
　　風雨漸漸停歇。
　　終於，大蛟奮力壹躍，似躍過了壹道龍門。
　　它已經完全換了壹個樣子，頭上雙角，腹下四足，每足有五爪，口旁有須髯，喉下有逆鱗，呵氣成雲，行踏絳氣。
　　青龍！
　　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壹條超寫實派的，符合國人審美的青龍遨遊在東海之上，且發出了壹聲龍吟。
　　它不再看人間壹眼，直入九霄而去，無影無蹤。
　　隨後風雨退散，彩虹當空。
　　壹切歸於平靜，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而畫面轉回過龍嶺，洪水過後，山野狼藉，山坳中的過龍村已被徹底摧毀。
　　新的過龍村在山崗上，只是以後，或許沒有蛟龍保佑了。
　　傳說不壹定流傳下去，河水繼續流淌，深山之中，古老的青石橋依舊聳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