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四大至寶，長安有客會諸佛

　　靈山雖然巍峨，但靠近了之後就會發現這座山峰並不顯得陡峭。
　　嶽天恩等人越過了淩雲渡之後，走在山路之上，只覺得處處皆是緩坡，奇珍異草遍地都有，漫長的道路，廣闊的視野，全部籠罩在淺淺的霞光之中。
　　“西天靈山就是極樂凈土，本身就是壹座龐大的國度，萬萬之數的善信子民，全部都生活在這裏。
　　從外面來看，只能看到壹座山峰，但踏入其中之後，就會看到壹個有山有水的新天地，這是世界開辟之時，清濁道化，自然孕育而成的壹處寶地。
　　大雷音寺坐落在峰頂，也就是這壹片國度的中心地帶，我們現在距離那裏大約還有兩千余裏的路程。”
　　曾經來過這裏多次的龍女，開口向嶽天恩他們解說。
　　嶽天恩走著走著，腳尖壹挑，地上的壹塊石頭被他挑上半空，落在掌中。
　　靈山的石頭，鐘靈毓秀，不同於壹般石質的粗礪，更像是壹塊經歷過妙手打磨的玉石，顯得頗為光滑，從地面被挑起之後，居然沒有沾染半點濕潤的泥土。
　　而在嶽天恩眼中，能夠看到更多細節。
　　這壹塊石頭，在極微小的層面上，有許許多多的經文存在於其中，並不是雕刻進去的，而是自然生成的紋理，更奇妙的是，這些經文還會不斷的律動。
　　龍女見怪不怪地說道：“靈山的東西都是這個樣子的，壹草壹木，壹花壹石，樹葉的脈絡，乃至於小蟲爬過的痕跡，盯著某樣東西仔細看的話，其中都有躍動的經文。
　　據說這是因為數千年的時間裏面，諸佛菩薩的法統熏陶……”
　　龍女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想到之前在淩雲渡看見的碑文。
　　既然整個靈山的佛門法統，都已經被那朵大滅黑蓮染化歪曲，如今的靈山，又怎麽可能還跟她昔日來的時候呈現出壹樣的景觀？
　　自從他們踏入靈山之後，所見到的壹切看似正常的景象，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龍女想到了這壹點，看向那塊石頭的目光，便審慎了許多。
　　嶽天恩伸出壹根手指，對著那塊石頭彈了壹記。
　　頓時，所有存在於細微層面上的佛法經文都跳躍著翻了個面，原本散發著氤氳光芒、隱隱帶著金色的正面翻轉過去，露出了純黑的背面來。
　　整塊石頭裏的經文，全部變成了倒轉的黑色真言，原本慈悲普度的意念，全部被轉化成了暴亂剛強的力量感。
　　龍女眼皮跳了壹下，還是那壹塊小小的石頭，現在卻給她壹種，能把周圍景物炸得灰飛煙滅的危險征兆。
　　不過很快，嶽天恩那壹記彈指帶來的影響就消退了，石頭裏面的經文，又翻回了原本淡金色的正面，石頭變得穩定平和下來。
　　龍女松了口氣：“看來諸位菩薩還是能夠壓制住那朵黑蓮的，並沒有出什麽紕漏。”
　　“不對。”
　　江流兒從嶽天恩手中接過了那塊石頭，細細的摩挲了壹會兒，說道，“黑蓮經文的力量處於反面，並不是意味著黑蓮被壓制，恰恰相反，這代表著黑蓮已經竊奪了根基，如今諸位菩薩的力量，都只能夠浮於表面，而無法深入了。”
　　嶽天恩更點破了連江流兒也未能察覺到的東西，道：“其實我們壹路走來，這朵黑蓮的動靜是在逐漸增加的，我想它恐怕是能夠感覺到妳的存在，因妳、或者是因為三藏真經的接近而躁動。”
　　“如果我們現在這樣繼續往上走的話，很有可能還沒有能夠抵達大雷音寺中，黑蓮就已經被刺激的徹底掙脫了壓制，情況會演變到最壞的程度。”
　　江流兒請教道：“那我們要怎麽辦？”
　　“需要在靠近大雷音寺的同時，壹步步的加強對於那朵黑蓮的壓制，如此才能達成壹個平衡。”
　　嶽天恩捋了捋胡須，沈吟著說道，“老夫的武道，如同真空劫數，擅長即時的搏殺，但這種草蛇灰線，伏延千裏，步步逼近的作風，老夫就未必能做得好了。”
　　“況且老夫的力量與諸位菩薩的佛法不是壹個路數，貿然施加上去，或許會先引發與諸位菩薩封鎮之力的沖突。”
　　“小和尚，老夫記得妳有壹門可以變化力量特性的神通？”
　　江流兒點了點頭，道：“悟能神通之中，確實有變化之法，我現在還會了第三種本事，運用這類手段的時候，能堅持的時間也就更長了，可容接收的力量也更高壹些。”
　　“那就由妳轉化老夫的力量，在前進的過程中加固這些封印吧。”
　　嶽天恩壹手虛虛的搭在了江流兒的肩頭。
　　龍女也在另壹邊抓住了江流兒的手腕，說道：“用這種方法的話，我應該也能幫上壹點忙。”
　　三人再度開始向前。
　　每前進壹步，他們腳下就會散開壹圈廣闊無垠的金色波紋。
　　本來存在於周邊萬物之中躍動著即將翻轉的那些經文，每壹次都會被安撫下來。
　　但黑蓮已經受到了壹定的刺激，縱然不能直接脫困，也本能的驅使大滅之力的邊角，向他們這裏圍堵過來。
　　最先現身的，是壹群頭頂生長著獨角的大蟒蛇，其中有壹些還生出了爪子，看起來應該是已經可以被稱作蛟龍了。
　　成千上萬的蛟龍蟒蛇，從山野四方遊動而來，如同地面上鋪開了壹層扭動不休的沼澤。
　　蟒蛇蛟龍的鱗甲口鼻之間都有毒煙，瘴氣升騰。
　　而在這些蟒蛇沼澤之上，還有渾身上下僅披覆著輕紗，戴著黃金飾品的諸多天女，起起落落，飄飛而來。
　　她們不畏毒煙，白皙的玉足，時不時的在那些冰涼的鱗甲類身上，輕輕壹點，翩翩起舞，撥動手中的琵琶樂器、吹奏長笛，無孔不入的音律，如同千萬支橫空突刺而至的利箭。
　　更遠的地方，隱隱有諸多兵將，有穿著華貴服飾的眾多天人，遙望此處，各自祭起了手中如杵如障，如輪如塔的種種法器。
　　從登山三人腳下不斷擴張的金色波紋，隱隱遏制住了那些蛟龍毒蟒的瘴氣，與那些天人天女的神通攻勢分庭抗禮。
　　“是八部眾。”
　　龍女說道，“他們本來就是靈山之上心性修持最差的壹批，只因他們是這靈山寶地的原住民，佛祖也不好驅逐他們，才將他們壹並納入凈土之中。
　　現在看來，他們已經被黑蓮的力量所浸染操控了。”
　　嶽天恩掃了壹眼，沒有什麽值得特別關註的人物。
　　他正要暫時收回力量，擡手把這烏壓壓的壹大群轟散開來，忽然上空高處，浮現出壹面龐大的令牌。
　　如來佛祖從王子之尊踏上修行道路，舍棄了諸般享受種種欲望，壹心修持，超拔無上的誌願，凝聚成了這壹面護衛佛法的至寶。
　　誌世心光法令！
　　這件法寶，雖然早在三十三年前就已經被帶到長安城去，卻依然與靈山這片天地，存在著密不可分的聯系。
　　此刻，有黑雲繚繞又有神光燦燦的鬼神大軍，正借著這壹份聯系，從遙遠的長安城周邊匯聚而來。
　　當先的壹人，身著近似於王侯的袍服，面相兇惡氣度威嚴，壹手拿斬鬼劍，壹手托紅傘，朗聲說道。
　　“吾乃長安都城隍，奉陛下之命，率領三萬六千陰兵鬼神，前來護送玄奘法師，繼承世尊之位。”
　　“這八部眾交由我等即可，諸位只管繼續向前吧。”
　　就在這說話的時間裏面，井然有序的鬼神大軍，已經把八部眾徹底壓制，從烏泱泱的戰場之中開辟出了壹條寬闊的大道，供江流兒他們向前。
　　嶽天恩察覺到這些鬼神大軍，似乎早有針對，在抵擋八部眾的同時，更不斷將自身的陰氣神力，通過誌世心光法令的引導，嵌入到這壹片靈山大地之中。
　　那些陰氣神力，輕車熟路的匯聚於諸佛菩薩的封印之上，加固對黑蓮的鎮壓。
　　既然別人早有準備，嶽天恩也沒有執意出手，只是繼續向前。
　　越過了八部眾的戰場之後，他們三人依舊是壹步壹圈金色波瀾，直到前方出現繁華無比的寺廟城鎮，數之不盡的佛塔，遍布在這些城市的每壹個角落。
　　沒有城墻，只有連綿不盡的佛塔佛寺。
　　少說也有數百萬身披袈裟的修者，分布在那廣闊的城市之中，念誦著早已經被篡改的佛法經文，毫無自覺地將自己的虔誠祈禱，神魂念力，都轉化為大滅真言。
　　這壹次還沒等嶽天恩他們與對面的力量接觸，高空之中又有壹道法器顯化出來。
　　大圓滿萬華如意！
　　這是如來佛祖當年領會了小乘佛法之後，已經能夠解脫自身，圓滿無暇，不進不出，無生無滅，自以為大道圓滿，提煉出來的萬華如意。
　　如意神光飄渺，向著城池的各處，降落下壹道道虹橋。
　　虹橋之上諸多高冠古服的山神地衹，運用神力降下清醒心神，滌蕩靈魂的種種法雨。
　　其中有四尊蒼髯神明，更化作千丈之身的五爪真龍，引導著諸神混同的神力，形成覆蓋了十余萬佛塔的甘霖。
　　龍女喜道：“是父王和三位叔伯。”
　　其中壹尊龍君往下壹瞅，看見了江流兒身邊的龍女，施展壹道法力，將龍女卷起。
　　“丫頭，妳來的正好，咱們這山海舞雩大陣之中，正缺了壹尾小龍，還不速速化作真身，與我們壹起行雲布雨！”
　　龍女化作白龍翺翔在法陣之中，四海龍王悄悄對視壹眼，各自加催法力，倒好像真是龍女入陣之後，法陣神威暴漲了許多。
　　嶽天恩瞧得分明，壹個龍女對那法陣來說根本無關痛癢，不過是那南海龍王心疼自己女兒，不願讓她繼續向前涉險，才找了這麽個由頭。
　　都是做人長輩的，能夠體諒，嶽天恩撫須而笑，自然也不可能去點破龍王的心思。
　　神力光雨之下，壓制了所有的大滅真言。
　　又有山神水神，壹起推動雲霧，架起了壹道橫跨諸多城池的綿長雲橋，讓嶽天恩和江流兒上橋闖過此處。
　　從剛從雲橋之上下來，就望見前方三四十裏之外，七寶九環瓔珞法杖，已經化作實體，在天穹之下旋轉不休。
　　壹隊又壹隊的鐵騎，在那七寶九環瓔珞法杖掀起的空間漣漪之中，奔騰而出。
　　那裏的地面上有諸多羅漢、金剛法像，壹尊尊聳立而起，正被那些鐵騎圍困廝殺。
　　狄仁傑、李元芳等長安城中的文武大臣，相繼降臨。
　　狄仁傑看向嶽天恩，略施壹禮：“這位老丈想必就是受僧伽大師之邀，在魚梁國斬出壹刀，直劈通幽世界的高人吧。”
　　“老夫嶽天恩。”
　　狄仁傑笑道：“狄仁傑，並千牛衛大將軍李元芳，奉陛下之命，特來為二位開拓前路。”
　　李元芳手中壹轉，輕鋼柳葉刀在手，壹身武道神意蓬勃愈發，道：“前輩那壹刀令我欣然神往，流沙之事，也要多謝前輩為他解脫，待此間事了，我定要與前輩切磋壹番，共飲美酒。”
　　說把他壹轉刀身，人與刀合，劈向眾金剛力士之間。
　　那三十裏外的戰場上，千百名羅漢果位、金剛力士中，有四大金剛威能最盛，被李元芳等人親自出手，率兵抵住。
　　又有伏虎羅漢，長眉羅漢，睡夢羅漢等十七尊羅漢，道行古老，修為精深，被狄仁傑等壹眾文臣尋上，舉手投足間，文華寶氣，風水地理，團團圍困。
　　縱然是十七羅漢，也不得出。
　　狄仁傑牽頭，率眾文臣，以君子六藝之壹，匯集天地文華之氣，造就了壹輛戰車，承載嶽天恩與江流兒，飛過這片戰場。
　　到了這裏，距大雷音寺已經不遠。
　　江流兒手上的三藏真經嘩嘩嘩嘩飛快翻動，似乎已經急不可待，要帶他去承接世尊之位。
　　前方的道路上，驟然大放光明，轟轟震響。
　　這靈山大地何其穩固，只看之前那些金剛羅漢與大唐鐵騎廝殺的威能，放在別的地方使大河改道，山峰崩塌，也是尋常，落在這靈山大地之上，卻僅有壹些數丈大小的痕跡。
　　而此時，從那大光明之中現身的人物，僅是演化法相，即令方圓數千丈震動，威力萬分駭人。
　　嶽天恩不識諸佛菩薩真容，江流兒卻是熟讀佛經典籍，擡眼看去，瞧見那光明之中的壹尊法像，頭頂肉髻如同紅蓮花。
　　肉髻小蓮臺之上安放寶瓶，寶瓶之中，正是光明源頭。
　　他就認出這是大勢至菩薩。
　　這尊菩薩非同小可，與觀世音菩薩並稱西方之聖，號稱能使眾生免除刀兵血光之災。
　　從前大勢至菩薩還在靈山之外行走的時候，所過之處，天地都要震動六次，彰顯其具有無上大力。
　　“唉，大勢至堅守三十二年，終究是當年法會之上誤聽了外道邪法，早就被糾纏浸染，撐不下去了。”
　　與僧伽大師相似，又多了壹些柔和，以至於雌雄難辨的聲音，傳遞到嶽天恩與江流兒身邊。
　　那是觀世音菩薩的警訊。
　　“嶽居士，玄奘，妳們還沒有跨過淩雲渡的時候，大滅黑蓮就開始躁動，大唐高宗皇帝當年講明，這朵黑蓮破綻顯現之時，將是這黑蓮最為暴烈的時刻，但它來得竟如此兇猛，還是超乎我等預料。”
　　“如今非但是大勢至菩薩淪落到這般境地，十四年前，金翅大鵬雕逃出靈山之前，偷襲了東來佛祖，又蠱惑了青獅白象，反噬文殊、普賢兩位，這三位的本性意識也已經被蒙蔽，佛體被驅策，將要踏出大雷音寺了。”
　　果然，大勢至菩薩身後，又有三道身影顯化。
　　文殊提劍，普賢執杖。
　　另有壹個笑口常開的胖和尚，左手提金鈸，右手提布袋，正是號稱未來佛祖東來佛祖的彌勒菩薩。
　　這四尊大菩薩，壹齊動作時，縱然嶽天恩亦不禁須發張揚，面部略有刺痛。
　　正當此時，第四件靈山無上法寶浮現出來，象征著如來佛祖普渡眾生之大宏願的鈴聲，清脆次第傳來。
　　苦海解脫接引鈴鐺！
　　變調的大光明被鈴聲所破，暗淡些許。
　　空中有壹種佛光截然不同的熾然神輝，閃現出來。
　　其色調近似天藍，又似熾白。
　　自虛空之中，凝聚出七大星宿，星宿相連，化作白虎。
　　壹名白袍神將手提方天畫戟，背負震天神弓，跨上虎背奔騰而落。
　　“諸位菩薩，薛禮特來領教。”
　　當今東土的第壹神將，白虎星主薛仁貴。
　　那壹道方天畫戟無風無浪的揮落，令四大菩薩壹同肅容。
　　大勢至菩薩口吐梵音禪唱，主動迎上。
　　雙方壹拼之下，浩浩靈山國度，竟似乎也有壹瞬的暗淡。
　　不等他們二者再度交手，苦海接引鈴鐺之中，壹尊女皇，十道仙光齊落。
　　東土道門上清第壹人司馬承禎，手提壹道繪制著種種神劍的圖卷，往外壹掃，竟然將文殊、普賢，壹同收到他的圖卷之中。
　　他身邊九位道友，各具神采，紛紛跨入圖卷之內。
　　其中壹人放曠多情，年方弱冠，腰間長劍出鞘，圖中天地被朵朵青蓮鋪滿，猛然變化青黛神山，碧峰插天，如同壹劍傾倒。
　　“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
　　青蓮居士李太白，上清司馬承禎，孟浩然，王維，賀知章……
　　東土道門三百年來最耀眼的十輪明月，仙宗十友齊至。
　　十仙劍圖，壹會文殊普賢。
　　年華老去，烏發之間已染上微霜的女皇，親身蒞臨，獨對未來佛祖。
　　“彌勒……”
　　武明空眼中閃過壹抹不易為人察覺的追憶。
　　“拖著破布袋的大和尚，當年總誆騙年幼，說朕與妳相似，朕，可不會變得如此狼狽！”
　　話音末尾，終是含怒，女皇壹步踏出，千裏庭戶，縮地成寸，壹掌橫擊彌勒佛軀，推動佛軀之中蘊含的整座白蓮凈土，從靈山之巔，壹路劈退三千丈。
　　武明空壹掌壓彌勒，另壹只手寬袖壹卷，淩空壹擊，撞開了大雷音寺的門戶。
　　江流兒引頸看去。
　　雷音寺中，空曠寂寥，南北西東，雙樹枯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