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死生，皇孫歸來

　　唐治在即將攻入安載道的中軍大營時，裴甘丹殺來了。
　　鬼方軍沒有戀戰，直接實施了鑿穿戰術，穿營而過。
　　裴甘丹要的是，他殺進了安載道的中軍大營，並成功地穿營而出，然後返回無定河。
　　只要他打進過安載道的中軍，安載道就不是中毒死的，而是被他手刃！
　　這是政治，是此次南征最大的戰果。
　　當然，如果他有機會把那個小皇帝唐治也壹並殺了，那就更加完美了。
　　不過，看來不太可能了。
　　因為裴甘丹馬踏連營，急吼吼地沖進安載道的中軍大營時，正碰上迎面殺過來的唐治。
　　裴甘丹是在安載道大軍已亂，而且抵抗力量大多被唐治這邊吸引過去的情況下殺進來的，所以竟然後發先至。
　　披甲執銳的唐治，看到了斜披熊皮，手持大戟的裴甘丹。
　　此時，夜色蒼茫，但四下火起，火光熊熊，他們的眼睛，都似閃爍著寒光。
　　沒有說話，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提韁撥馬，壹磕馬鐙，長槍和大戟，便端到了肋下，穩穩地挾住，平端著長槍大戟，向對方沖去。
　　“啪！”
　　長槍的槍頭卡在了大戟的月牙狀鋒刃和主槍頭中間的位置，被裴甘丹擰勁兒壹拐，登時折斷。
　　這種沖陣的大槍，本來設計的就是易折斷，不然在騎士沖陣的時候，很容易因為巨大的反作用力，讓持槍的騎士受傷，或者摔下馬去。
　　這桿大槍，已經是唐治的隨從遞過來的第六桿槍了。
　　長槍斷了，余力將裴甘丹的大戟也揚了起來。
　　唐治的馬繼續往前沖，與裴甘丹堪堪錯身而過的時候，唐治手中的騎盾便掄了過來。
　　裴甘丹用戟桿兒狠狠向外壹推，“砰”地壹聲巨響，兩個人都在馬上壹歪，然後迅速坐正了身姿。
　　只是就這壹剎那的功夫，兩個人已經交換了位置。
　　“陛下好大的力氣！”
　　“裴王子也不賴！”
　　“看陛下模樣，卻不似有如此神力，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彼此，彼此！”
　　兩個人說著話，他們雙方的侍衛隨從已經打在了起來，但二人身邊，卻始終還有幾名隨從，死死地護住。
　　也就是方才二人壹次不約而同的對沖，才暫時脫離了他們的保護。
　　“陛下只是需要壹個死的安載道而已，何如讓我來殺？”
　　唐治道：“妳以為，眼下局面，妳我還有辦法約束部下，分清敵我麽？”
　　三方混戰，已經殺成了壹鍋粥，這個時候，肯定是沒辦法約束部下，通知他們可以對誰下手，不可以對誰下手的。
　　裴甘丹舔了舔嘴唇，笑道：“我只要這座大帳，陛下不出手阻止，就行了！”
　　說罷，他壹揮手，身邊幾名隨從，齊齊拋出壹只飛爪，猛然壹收，就勾住了那大帳上面幾處地方。
　　幾名隨從手持飛爪的長索，撥轉馬頭，向外壹沖，大帳被轟然拖到。
　　唐治還沒來得及阻止，大帳已被他們拖開。
　　唐治急忙向帳中壹看，帳中還保持著迎接皇後時的座位排位，但是死去的將領們，卻是東壹個西壹個，大多不在其座位的位置上。
　　安載道雙腿岔開，坐在地上，壹手拄刀，瞪著眼睛，似乎看著胯下的什麽東西，但是那灰敗的臉色，分明已經沒有了生人的氣息。
　　安青子不在帳中！
　　唐治的心猛然松了下來，她下毒，沒把自己坑進去？
　　唐治看到那封信時，信中訣別的意思非常明顯。
　　而且，唐治也根本想不出，她要如何下毒，才能讓安載道和帳中那麽多的將領，都毫不起疑地喝下，而她自己卻能置身事外。
　　現在不見她的屍體，唐治方才放心，看來，奇跡還是發生了！
　　裴甘丹借著火光，壹眼看清了坐在地上，拄刀怒目的安載道，不由得兩眼放光，他壹撥馬頭，就像見到了久別的情人似的，撲了過去。
　　裴甘丹用上了“叼羊”的姿勢，快馬沖過，肋下的寶刀已經拔出，橫著壹揮，安載道的人頭便飛了出去。
　　裴甘丹另壹只手中的長戟跟著探出，“噗”地壹聲，便紮在了安載道的首級之上，將它高高舉起。
　　壹根長戟，此時宛如壹根長柄大錘。
　　“安載道已死，本王子殺了安載道！”
　　裴甘丹毫不臉紅地大叫，然後壹手舉戟，壹手持刀，只以雙腿控馬，斜刺裏就向外沖去。
　　南無吉萬馬等人馬上會意地大叫起來：“三王子殺了安載道！三王子殺了安載道……”
　　壹面大喊，壹面擁著裴甘丹往外沖。
　　裴甘丹搶了人頭，便再不戀戰，撥馬就向外沖，他的人馬也是浩浩蕩蕩，有如壹股洪流般，從安載道大營的這壹端沖進去，又源源不斷地從那壹端沖出去。
　　很快，夜色之下，在安載道原來紮下中軍大帳的位置，出現了壹具巢車。
　　巢車下方，扯在壹起點燃的大帳，火苗子燒得幾乎與巢車壹樣高，將站立其上的唐治映得清清楚楚。
　　“吾乃唐治，大周皇孫！”
　　“我入朔北，稱偽帝，只為擒殺叛賊安載道！”
　　唐治在上面說壹句，巢車下面環繞著的數十名大漢，便雙手攏著“喇叭”，大聲重復壹句。
　　中軍周圍的騷動，漸漸平息。
　　然後，這種異樣，迅速地傳播開去，整個營地，漸漸寂靜下來。
　　當唐治說出“賊首已死，棄械者壹概不予追究”的話後，現場寂靜了片刻，然後叮叮當當的棄械聲開始響起。
　　護在巢車之下的郭緒之和袁成舉等人不禁松了壹口氣。
　　他們的人馬，成軍時間太短了，如果不是占了安載道等將領俱死，壹時群龍無首的便宜，還有裴甘丹的突然殺入，和這支常年駐守邊疆，年年都要征戰的朔北軍硬剛，他們的勝算實在不大。
　　但現在，行險成功了！
　　唐治從巢車上下來，馬上就對郭緒之道：“妳帶幾個人，馬上去無定驛，再跑壹趟南榮女王那裏。壹定要搶在裴甘丹的前面。”
　　郭緒之馬上明白了，咧嘴大笑道：“我明白了，嘿嘿，裴甘丹想走，哪兒那麽容易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咱得咬他壹塊肉下來！”
　　唐治道：“快去！”
　　“好嘞！”郭緒之也極爽快，馬上喊了五六個親兵，挑了十幾匹好馬，“潑喇喇”地就沖進了夜色之中。
　　唐治這邊不能追，安載道的這些舊部才剛剛歸降，唐治既不能指揮他們，也不放心自己去追裴甘丹，把他們留在盧龍城下。
　　唐治吩咐了郭緒之去通知定遠驛和南榮女王、燕赤霞，又轉向徐伯夷，道：“找到青子沒有？”
　　謝飛鵬領了壹個百姓打扮的人來，對唐治道：“皇孫，這人知道安青子的下落。”
　　唐治看向那人，壹身短褐，百姓打扮，眼神兒透著精明。
　　那人也知道從這壹刻起，唐治已經不再用“大炎皇帝”的稱號，“大炎皇帝”隨著他的“駕崩”，已經成為過去。
　　此刻的唐治，乃是大周皇孫。
　　他便抱拳道：“在下楊延，奉命，以犒賞三軍為名，進入安載道的軍營窺探虛實的。”
　　唐治急問道：“青子在哪？”
　　楊延猶豫了壹下，低聲道：“她……已然身故！”
　　唐治的臉色壹下子變了，本來變得輕松起來的心情，驟然又變得沈甸甸的。
　　楊延道：“方才鬼方人沖營，我等擔心她的屍身再被亂馬傷害，所以，闖進大帳，將她的屍身先行搶了出來。”
　　唐治木然道：“她的屍身，在哪？”
　　楊延回頭看了壹眼，不遠處，正有兩個同樣百姓打扮的人，擡著壹具擔架。
　　上邊躺了壹個人，身上蓋了壹匹白布，遮住了頭面和身體。
　　唐治壹步步走過去，借著閃爍不定的火光，看到正有血從那白布上滲染開來。
　　楊延跟在他身邊，嘆息地道：“軍中將領們得知中毒，驚怒交加，臨死之前，瘋狂地以亂刀斫砍，她的臉面和軀體已經……，哎，皇孫您還是不要看了，讓她……也保留最後壹分體面……”
　　唐治怔怔地站住，定定地看著那血染的白布。
　　醞釀了半天的大雪，開始下了起來。
　　雪花飄落在那具屍體之上，也被滲出的鮮血，迅速染成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