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請命，願海波平

　　竹小春道：“聖人有意讓檢校刑部尚書樓士德出任關隴兵馬大都督，不過此事尚未公開。”
　　賀蘭嬈嬈心中迅速閃過關於樓士德的資料，微微點了點頭。
　　樓士德，寒門子弟，科舉的受益者。
　　當年考中進士後，樓士德起家便是江都縣尉，累功升遷為監察禦史，也就是嶽小洛現在所擔任的職務。
　　之後，他卻又隨軍西征，在討伐吐谷渾時立下戰功，回來便被提拔為侍禦史，也就是唐治剛到禦史臺時，擔任的那個級別。
　　之後他又歷任河源軍司，主持屯田。再升左金吾將軍，檢校豐州都督。
　　隨後再升兵部侍郎，同平章事，這時便是宰相級別了。
　　如今他依舊是宰相級別，代理刑部尚書。
　　這個人，文職做到尚書，武職做到都督，乃是壹個允文允文的全才。
　　而且他出身寒門，是聖人壹手提拔起來的，忠心也全無問題。
　　賀蘭嬈嬈不禁點了點頭，從資歷到能力，此人都再合適不過。
　　尤其是他能文能武，壹旦去了關隴，在大力整頓軍伍、打壓地方豪強的時候，還可以及時就地方政經做出調整，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動蕩。
　　賀蘭嬈嬈點點頭道：“我明白了，明日，妳再向我詳細匯報。對了，妳也準備壹下，等樓相出任關隴都督的時候，妳也隨同前去，主持玄鳥衛關隴事務。”
　　竹小春壹聽，頓時垮下小臉兒來：“啊？人家也要去關隴啊？”
　　關隴當然不及神都繁華，樓士德做關隴兵馬大都督的話，他需要做的，可不是去查壹趟案子那麽簡單，說不定壹年兩年能回來都算快的了。
　　那她豈不是要跑到那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地方熬上壹兩年？
　　貍奴吃吃地笑：“誰讓妳跟姐夫沒個分寸的，這是懲罰。”
　　賀蘭嬈嬈瞪了她壹眼，道：“妳也去！”
　　“啊？”貍奴的小臉馬上也垮了下來。
　　竹小春幸災樂禍地道：“大王這是要防患於未然呢。”
　　賀蘭嬈嬈沒好氣地道：“妳們兩個小浪蹄子，討打是不是？我玄鳥衛三分之二的人馬調往關隴，此事之重大，妳們還看不出來？不但妳們要去，必要的時候，我也要去的。”
　　竹小春向她眨了眨眼睛，道：“我們知道呀，也不知道大王妳緊張什麽，還非要跟我們解釋。”
　　賀蘭嬈嬈氣極：“不吃了，回義陽王府。”
　　“不要啊！”
　　貍奴慘叫壹聲，壹把抱住賀蘭嬈嬈的胳膊：“大王，咱們不帶她就行了，咱們倆去吃。”
　　……
　　翌日沒有朝會，但是直到午後，梁王賀蘭三思才赴宮中請罪。
　　因為姑母年紀大了，已經比不得之前精神瞿爍，眾人請安也好，問事也罷，便都改成了午後。
　　壹見姑母，賀蘭三思就跪了。
　　他知道昨天的事瞞不過姑母，甚至冀王都很可能已經跑到宮裏來告狀了。
　　於是，賀蘭三思把昨日的事兒源源本本說了壹遍，道：“犬子崇敏，因肢體殘缺，憂憤成狂，因而失控打人，禮送冀王離開後，臣已嚴斥了他。”
　　賀蘭曌沈默片刻，道：“崇敏，如今怎樣了？”
　　賀蘭三思道：“臣請托了太醫院申院正，今兒上午，剛給他鋸去那條廢腿。臣想等他將養壹段時間，便叫人把他送回關中老宅去。”
　　賀蘭曌籲了口氣，道：“崇敏致殘，說到底，是為了給朝廷辦差，在江南為人所傷。念及這壹點，他失心發狂，打傷冀王的事，朕便不追究了。”
　　賀蘭三思感激地道：“聖人垂憐。”
　　賀蘭曌道：“那麽，姍姍打傷韋氏的事，妳又怎麽說？”
　　賀蘭三思忙道：“聖人誤會了，姍姍雖說嬌縱了些，又豈敢毆傷長輩。實是臣妻李氏，惱她舉止粗魯，想要教訓與她。
　　韋妃本是姍姍的嬸娘，姍姍想借韋妃躲避母親懲罰，結果臣妻收手不及，錯傷了韋傷，韋妃倒下時，又不慎扳倒了木施，這才砸傷了臉面。”
　　賀蘭曌冷哼壹聲，道：“妳教的好兒女。”
　　賀蘭三思伏地不敢言語。
　　賀蘭曌揚聲道：“仲平，妳出來吧。”
　　冀王唐仲平從屏風後邊閃了出來，叉手道：“母親。”
　　賀蘭曌道：“三思所言，妳都聽到了？”
　　唐仲平道：“是，兒已經都聽到了。“
　　賀蘭曌對賀蘭三思道：“冀王通情達理，昨日雖然氣惱，但回去後細細思量，也就理解了崇敏的癲狂舉動。他對妳，可並無怨恨。”
　　賀蘭三思忙道：“冀王寬厚，臣慚愧 。”
　　賀蘭曌道：“方才，仲平先妳壹步入宮，已經向朕表明心意，昨日之事，純屬誤會，他還是願意與妳家結親的，妳怎麽看？”
　　賀蘭三思本以為這樁婚事壹定是黃了，卻沒想到唐仲平依然願意要這個兒媳婦兒。
　　賀蘭三思不禁驚訝地看了唐仲平壹眼，這人真能忍吶，忍者無敵。
　　賀蘭三思忙欣然對賀蘭曌道：“能與冀王聯姻，臣也是願意的。”
　　賀蘭曌嘆氣道：“妳們兩個……”
　　她剛說到這兒，小高公公進來稟報：“聖人，汝陽郡王回宮復旨，繳還王命旗牌。”
　　“哦？叫他進來。”
　　賀蘭曌吩咐完了，對唐仲平和賀蘭三思擺擺手：“妳們先退下吧。”
　　二人連忙答應壹聲，施禮退下。
　　須臾，唐治被領進了長生殿。
　　賀蘭曌壹見唐治，便露出了笑容，不等他施禮，便招手道：“治兒，近前說話。”
　　“是！”
　　唐治答應壹聲，走到賀蘭曌榻前。
　　賀蘭曌道：“坐。”
　　唐治見過自己老爹因為謹小慎微，被奶奶黑眼白眼看不上的樣子，自然不會學他，所以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就坐了。
　　賀蘭曌看在眼裏，更加喜歡。
　　她微笑道：“妳這孩子，江南之行，辦得很好。老身還想著，由著妳去鬧吧，豁出去江南三年兩載的不太平，老身給妳兜著底兒。呵呵，可好，可好啊，妳這差使，辦得漂亮。”
　　唐治笑道：“祖母，孫兒去的時候，其實也是滿腹的緊張，可是到了江南才知道，邊陲苦寒之地，或還有些不安份的人，但是江南腹心之地，士民官員，莫不心向朝廷，忠於聖人。
　　他們被人蒙蔽時，所用手段，也不過是集萬民書，向朝廷請命，待孫兒覓得陳琛不法之證據，將之公開，江南士紳官民皆深明大義，立即與之劃清界限，這都是祖母教化之功，可不是孫兒的本事。”
　　“哈哈哈哈……”賀蘭曌開心大笑。
　　她擺了擺手，吩咐道：“妳們都退下吧，老身和孫兒敘壹敘家常！”
　　長生殿上侍候的宮娥太監，馬上跟著小高公公退了出去。
　　賀蘭曌深深地望了唐治壹眼，道：“治兒，老身已經看過妳的奏疏，妳在奏疏中講，那江南名士陳琛，實為關隴盧氏族人。十二年前，震澤湖匪作亂，是他暗中資助，教唆作亂？”
　　唐治也嚴肅起來：“是！人證，如今還在路上，佐證也是有的，再有幾日便可抵京，到時祖母大人就會知道，孫兒所言非虛。”
　　賀蘭曌冷哼壹聲，怒道：“盧氏好大的膽子，為了壹己之私，竟然幹出這樣的事來！”
　　唐治正容道：“祖母大人，孫兒以為，現在我們再查，或許只能查到盧家，但是這件事，壹定不是盧氏壹家的主張，而是關隴豪門忌憚江南士族，借科舉之力扶搖之上，故而想出的壹招釜底抽薪之計！”
　　“孫兒以為，這是關隴豪門所為，盧家只是被他們遞出去的那口刀？”
　　“是！”
　　“治兒，妳曾祖當初得了天下，依仗的可就是關隴豪強。”
　　“孫兒以為，他們雖然付出了，可他們想要的也已經得到了。他們想要太平盛世，他們想要富貴榮華，他們想要高官厚神妙，這些，他們都得到了。難不成，還要讓他們淩駕於至尊之上，指手劃腳不成？”
　　“若只懲辦盧氏，朕以為，並不難。可要是想動整個關隴……，壹招不慎，便會激起兵變。”
　　“祖母，壹些讓您也忌憚不已，稍有舉措，便擔心會激起變亂不可收拾的人，那就已經成為心腹之患了，祖母以為，該不該動他們呢？”
　　賀蘭曌沈吟良久，忽然揚眸，盯著唐治，道：“如果，朕把這件事，交給妳，妳敢不敢去？”
　　“敢！”
　　“如果，因此激起變亂，致使關隴不可收拾。為了天下社稷的穩定，朕可能會不得不把妳推出去以息眾怒，妳……還願意去嗎？”
　　“不願意！”
　　賀蘭曌壹呆，話趕話的都說到這兒了，標準答案肯定是“願意”啊。
　　不但要說願意，還得是壹副凜然無畏，甘為天下犧牲壹己的模樣才對。
　　這孩子不按常理出牌啊，壹時間，把賀蘭曌整不會了。
　　“不……不願意？”
　　唐治道：“當然不願意！孫兒不怕死，但是不希望刺向孫兒心口的那壹刀，來自孫兒的背後。
　　孫兒願意為祖母、為我大周，向任何強大的敵人揮刀，但是孫兒需要祖母不遺余力的支持！在天下洶洶的時候，也能成為孫兒最堅強的後盾。”
　　賀蘭曌凝視著唐治，沒有從他的眼神中看到絲毫飄忽和猶疑。
　　賀蘭曌忍不住道：“祖母有意把梁王這面盾送給妳，妳為何……卻不想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