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借鑒，他山之石

　　從洛邑城北，壹進徽安門，就是道政坊。
　　洛河以北分成兩大片，左邊是宮城區，金碧輝煌，宛若天庭。
　　壹路之隔，右邊就是二十八居民坊外加壹個北市，是整個洛邑最貧窮的地方。
　　靠近北門的道政坊則是這片貧民區裏最貧窮的地方，畢開旭買下的臨街壹大片土地原本是塊菜地。
　　因為嚴冬，施工已經停止了，不過整片場地已經整理出了雛形，這兒就是未來朱雀臺的衙門所在。
　　衙門的建設暫時停下了，畢開旭正好借機研究壹下朱雀臺的人員充備。
　　畢開旭在李向榮從朔北回來之前，已經是內宦之中的第壹人，自然是有大批黨羽的。
　　不過，朱雀臺是新建立的壹個衙門，前程如何，誰也不知道。
　　畢開旭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有和他壹樣的眼光和判斷力，要求人家拋棄現有的壹切。
　　這就需要他親自去壹壹說服，再予招攬。
　　朱雀臺的骨幹，他打算從內侍省招納壹批，不過還有更多的吏員和役員，要從哪兒征募，壹時卻還拿不定主意。
　　畢開旭覺得可以從不良人中招募，他自己就出身不良人，對不良人最有感情。
　　但同樣出身卑賤的小高公公對不良人也不陌生，他卻認為招募不良人弊大於利。
　　因為“不良人”的人員良莠不齊，素質低下者居多。
　　大周的神都治安，分為三個層級，分別是朝廷機構、京兆府縣、基層裏坊。
　　不良人在這個治安網格中，就屬於第三個層級，基層裏坊。
　　屬於城管和片兒警的綜合體。
　　但是那個時代幹這種基層事務的，普遍素質不高。
　　他們之中很多人甚至就是坊間不務正業的胡同串子出身，能使橫、能打爛架，壹身的劣跡，成分包括但不限於地痞流氓、小偷小摸、坑蒙拐騙者……
　　這麽說吧，他們的主要成員就是爛事壹堆、官府裏有案底，但是罪行又不大的大周古惑仔。
　　他們生於草根、長於市井，在當地有關系有勢力，鎮得住普通百姓，自然能成為維護基層治安的有力補充。
　　畢開旭就是不良人出身，他當然發現不了不良人的這些毛病，這就叫久處鮑魚之肆而不覺其臭。
　　可小高公公童年時的記憶裏，他們坊中百姓可都是屬於被這些不良人管束的，就壹個吃拿卡要占小便宜，給他留下的印象就非常之不好。
　　雖說不良人中也不乏小節不拘、大義不虧的真正豪傑，可是太少了啊。
　　壹下子賦予壹群壹向處於社會底層的不良人監攝百官的權利，成為大周頂尖兒的諜報成員，天知道他們會惹出什麽禍事來？
　　小高公公對義父很是忠誠，所以毫不避諱地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畢開旭倒也不是個聽不進諫議的人，何況進諫的又是他幹兒子，思量壹番，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異想天開了。
　　可是，那該怎麽辦？
　　畢開旭心裏煩悶，從朱雀臺工地回來，他沒坐車，讓小高公公陪著，緩緩行於路上。
　　經過禦史臺對面清化坊時，就見坊門前聚集了大批百姓，人頭攢動，不知道在看什麽。
　　這大冬天的，聚集這麽多人在這兒的情形可不常見。
　　畢開旭兜著大氅看了看，沒看出這些人擁擠在坊門前在幹什麽，便向前擠去。
　　坊門前，貼著壹張告示，上邊還蓋著壹個大紅的官印。
　　有那識字的人，正在前方搖頭晃腦，大聲宣讀。
　　畢開旭和小高側耳聽了壹陣兒，終於弄明白了。
　　兩人從人群中又擠出來，站到了路邊。
　　小高公公道：“禦史臺居然張貼告示，公開招收吏員和役員，還是從長安百姓中招募，要他們去禦史臺報名，擇優錄取？”
　　這對畢開旭和小高公公來說，真是聞所未聞的事兒。
　　壹則，當時沒有哪個衙門壹下子短缺這麽多人手，需要大肆招聘的。
　　二則，縱然偶有些職務空缺，那也搶手的很，但凡能得到內幕消息的人，早就塞人進去了。根本不需要公開招聘。
　　所以，他們就沒見過這種直接從民間公開大量招聘、然後擇優錄取的舉動。
　　小高公公笑道：“是禦史臺的人，那壹定是汝陽王想的法子了，汝陽王常有奇思妙想，不循前人成例的想法。”
　　畢開旭若有所思，道：“吏員，從民間識文斷字者中錄取、役員，也從民間招募，需要家世清白、為人規矩……”
　　畢開旭忽然喜動顏色：“汝陽王這壹招高明啊！這樣招募，才能招募到規矩、聽話的人，他們沒有浸染許多不良習氣，而且不曾在官府中做過事，也好給他們立規矩。這個法子好。”
　　兩人對視了壹眼，畢開旭道：“走，回去！趕緊張羅起來，咱們朱雀臺的吏員、役員，也用這樣的法子招募。”
　　新中橋畔的承福坊門口，壹樣擠滿了圍觀告示的百姓。
　　開在承福坊西南角，面臨洛水的“壹禪居”樓上，賀蘭嬈嬈和竹小春正在吃著“下午茶”。
　　桌上擺的，都是精致的茶點，每樣都不多，但是勝在款式眾多。
　　酥花糕、玉露團、酸奶酪、米棉、虹橋、龍睛粉……
　　幾乎每壹樣都是甜食，甜食是叫人心情愉悅的東西，竹小春此時就吃的眉開眼笑。
　　竹小摳兒平時可舍不得花錢吃這些東西，如今就是跟賀蘭大王匯報了壹下汝陽王唐治在芳華苑如何壹而再地拂卻了賀蘭姍姍的面子，妳瞧，義陽郡王就很慷慨地請客了。
　　竹小春覺得，吃完汝陽吃義陽，舒坦！
　　賀蘭嬈嬈卻只是淺淺地嘗了幾口，然後就捧起了茶。
　　眼看著竹小春吃的唇邊都沾上了奶酪，賀蘭嬈嬈不禁嘆氣道：“小春吶，別吃那麽多甜食，對身體不好。”
　　竹小春鼓著腮幫子問道：“誰說的？”
　　賀蘭嬈嬈道：“妳別不信，這是我在回京路上聽唐治說的，他說……”
　　賀蘭嬈嬈把唐治說過的話，對竹小春說了壹遍。
　　竹小春翻了個白眼兒道：“跟我說犯得著麽？我壹年吃幾回啊，又不是天天有得吃……”
　　這時，壹個玄鳥衛上了樓，到了賀蘭嬈嬈和竹小春桌前，拱手道：“大王，屬下已經問明白了，坊門前圍了那麽多人，是因為禦史臺在整個洛邑壹百零三坊，俱都張貼了告示，公開招募吏員、役員……”
　　他把那張告示的詳細內容，對賀蘭嬈嬈說了壹遍。
　　賀蘭嬈嬈不禁沈思起來。
　　竹小春伸出雀舌，舔去唇邊的奶酪，兩眼放光地道：“大王，這法子好啊，妳不是擔心陸續抽調大量人手關隴，神都這邊無人手可用麽？咱們也可以效仿汝陽王啊。”
　　賀蘭嬈嬈遲疑道：“我剛剛也在想，這個法子確實好。只是……，唐治正在招人，我們也這麽做，跟他搶人……不妥吧？”
　　竹小春瞪大眼睛看了看她，見她壹臉猶豫，不像說笑，不禁嘆氣道：“大王說的對，禦史臺……需要好多好多吏員、役員呢。
　　便是神都壹百零三坊所有的良民青壯都招募了去也不夠用的，咱們跟他低頭不見擡頭見的，確實不能跟他搶人，做人嘛，不能那麽不講究……”
　　賀蘭嬈嬈臉兒壹紅，狠狠瞪了竹小春壹眼，淡定地道：“我剛剛發現，今天忘了帶錢袋了，這壹頓，妳自己付賬好了。什麽時候我有空了，再補請妳壹頓。”
　　竹小春壹聽，登時垮下了臉兒：“不是吧？大王不能妳公報私仇哇，妳早說要人家自己付賬，人家就不點這麽多了，人家還要攢嫁妝的呀……”
　　大周時候，有厚嫁之風。
　　婆家有彩禮，娘家有嫁妝。如果嫁妝很少，就會被人恥笑為賣女兒。
　　若幹脆沒有嫁妝，想嫁出去都難，所以有“貧女難嫁”的說法。
　　當然，要是作妾，就不必理會這些。因為妾，就是在賣女兒……
　　因此壹點事業心都沒有，整天就想著嫁人奶孩子的竹小春對攢嫁妝都快形成壹種執念了。
　　賀蘭嬈嬈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她壹眼道：“那妳就閉嘴！”
　　竹小春趕緊抓起壹只玉露團，塞住了嘴巴。
　　賀蘭嬈嬈道：“整天就想著嫁嫁嫁，妳還有沒有點出息了？如今可有了心儀的人麽？”
　　竹小春壹抻脖子，將玉露團吞了壹下去，苦起臉兒道：“我是玄鳥衛啊大王，我結識的都是我監視、調查的人啊。
　　我心儀……我心儀的就是怎麽找出他們的罪證，把他們給抓起來的人。再說了，哪有女兒家自己找婆家的？我又沒有爹娘，沒人幫我張羅……”
　　竹小春伸出雙手，沖著賀蘭嬈嬈比劃著：“馬上就過年，過了年我就十八了！都成了老姑娘啦……”
　　壹見賀蘭嬈嬈的臉色壹黑，竹小春馬上察覺說錯話了，於是神色不覺，繼續苦情地說道：“過了十八還沒有婆家的，就兩種人。
　　壹種是大王這種豪門貴女，不愁嫁、娘家也不舍得這麽早嫁.
　　另壹種就是長得醜，家裏又置辦不起嫁妝的，我兩頭不靠啊……”
　　“行了行了，等妳關隴這趟差使辦妥了，我幫妳物色個好人家！”
　　竹小春眼睛壹亮，趕緊狗腿地把壹碟酥花糕往賀蘭嬈嬈身邊推了推：“大王身邊有合適的人家麽？”
　　賀蘭嬈嬈道：“妳還別說，我還真替妳想過。妳覺得，唐治……嗯……”
　　竹小春壹楞，臉蛋兒騰地壹下，染成了壹塊大紅布。
　　她不敢再看賀蘭嬈嬈，迅速低下頭，心頭怦怦亂跳，忸怩地道：“真……真真……真的可以嗎？其實人家，倒是願意壹輩子追隨大王……”
　　“嗯……想起來了，那個侍衛叫小羅！嗯？妳說什麽？”
　　賀蘭嬈嬈絞盡腦汁，終於想起了唐治身邊那個少言寡語的英俊少年姓氏。
　　只是她脫口說出“叫小羅”的時候，竹小春那句“願意壹輩子追隨大王”也說出了口。
　　嘎~嘎~嘎~~~
　　烏鴉飛過，場面壹度十分尷尬。
　　賀蘭嬈嬈瞪著對面，竹小春已經把臉整個兒埋進了胸裏去。
　　好家夥！好家夥啊！我身邊的人都要偷我的家了麽？
　　竹小春霍然把臉從胸裏拔了出來，雖然臉上仍是壹片火燒雲，神情卻是剛正不阿：“大王來日嫁給汝陽王，人家再跟了小羅侍衛，那不就依然追隨大王左右了麽？就……挺好的，妳容人家再想想。”
　　挺好？挺好個屁呀！我還沒說出小羅侍衛這個人呢，妳就表態了好嗎？
　　可是，姊妹壹場，難不成立馬揭穿她的小心思，讓她羞愧難當地用自己把自己悶死不成？
　　賀蘭嬈嬈裝傻地拿起壹塊玉露團，恨恨地塞進了嘴巴。
　　哼！壹點都不甜！有什麽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