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排查，只看腳底

　　回東宮的時候，唐治與小謝同車。
　　小謝用玩味的目光瞟了唐治壹眼。
　　唐治雙手擱於膝上，正襟危坐，目視前方。
　　小謝道：“關於……拜托道家，利用中元節日，觀察前來上香信眾有無相似靴子的事，殿下提了麽？”
　　唐治幹巴巴地道：“還沒呢。”
　　“哦？”
　　“無塵子道長回來之後，我就不知道該怎麽提了，似乎，怎麽開這個口，都是錯。”
　　小謝唇角壹撇，似笑非笑地道：“殿下還挺憐香惜玉的，這是怕她們難堪啊？”
　　唐治苦笑。
　　小謝倒沒有難為他的意思，眼珠壹轉，道：“其實，這也不是壞事，凝清翠羽到了殿下身邊，道門的心便定下來了，這對殿下只有好處。”
　　不要以為他現在似乎是毫無競爭對手的儲君人選，就可以無視壹切力量了。
　　也許，現在能挑起旗來跟他明刀明槍對著幹的，是真沒有了。
　　但，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當洪水破開那道口子的前壹刻，所有人都依舊覺得，那道堤壩堅不可摧。
　　賀蘭曌在做皇後的時候，就開始培植黨羽，建立北門學士，又是以先太子親生母親的身份而上位，讓兒子憑著壹個“孝”字，想反對她都沒有辦法。
　　這種情況下，還不是大力拉攏佛門，還不是對於潛在的諸多威脅，能鏟除就竭力鏟除？
　　防患於未然，等真發現問題時，那壹定已經晚了。
　　首先，道門的潛勢力並不小。
　　其次，唐治姓唐，賀蘭曌壹直掙紮猶豫，要不要傳位給兒子，就是擔心她壹手建立的大周壹世而絕。
　　當她做出最終決定後，其實也就是放棄了大周二世、三世的執念，轉而重視起她的祭祀血食了。
　　所有人都知道，唐治壹旦上位，大周國號必定就此而止。
　　而禪門，壹直是賀蘭曌的擁護者，為此甚至還特意編撰出壹部新的經書，以證明女子稱帝的合理性。
　　如此龐大的壹個團體意識，是不可能壹下子扭轉的。
　　如果那麽好扭轉，賀蘭曌當初也不必費盡氣力，再去扶植佛門了，只要將道門頭腦收服了，不就壹夜之間，形勢逆轉了？
　　唐治也壹樣，他勢必得扶植道門，當然，他有先天優勢，不必打壹個捧壹個，完全可以讓這兩派形成壹個牽制、制衡的局面。
　　這也是最理想的局面。
　　不過，經過賀蘭曌數十年的努力，現在道門比起佛門還是太弱了，如今這個關系的締結，那就是給道門吃了壹顆定心丸。
　　本來憑著梵音、如露，已經和唐治建立了親密關系的佛門難道會拂袖翻臉？當然是付出更多以“爭寵”，這個局面，對唐治來說，當然是極有利的。
　　唐治幹笑壹聲，道：“凝清翠羽，與妳壹向交好，以後身邊有了貼心的人陪伴，於妳倒也不是壞事。”
　　有了凝清翠羽，小謝在宮裏當然也就有了自己的壹派勢力，現在梵音如露和孟大姐可是打得火熱呢，人家同生共死過的。
　　不過，這種潛臺詞兒點點就好。
　　唐治不介意她們爭寵，人孰無情，有情就有私欲，只要不逾矩就好。
　　這壹點上，他倒是放心小謝。
　　出身士族高門，又是天性溫柔，她是知道分寸的。
　　唐治道：“明日，呃，過兩日吧，搶在中元節前幾天就行，不然，道門來不及安排。捱過兩日，妳去見見無塵子道長，再提此事吧，理由就說，是有這樣壹個竊賊，從東宮偷走了壹樣東西，她也不會多問的。”
　　小謝含笑道：“好！”
　　……
　　中元節越來越近了。
　　紅線收到壹封請柬，金箔打造，上邊應該還塗了香料，馨香撲鼻。
　　上邊的大字龍飛鳳舞，看著就賞心悅目。
　　這是葉東來邀請她中元佳節共遊麟趾寺。
　　麟趾寺在城郊，不會像城中的寺院壹樣百戲雜耍，太過吵鬧，山水風景，尤其殊麗。
　　顯然，葉東來是考慮過紅線喜靜的性格的。
　　自從令月公主對葉東來發出嚴重警告，告誡他在聖人還在世時，絕對不能再折騰出什麽事來之後，葉東來就把目光又放在了紅線身上。
　　孟姜從小就從氣場上壓著他，他也沒辦法。
　　不過，對於紅線，他有信心征服。
　　而且，紅線也不會輕易被他征服，那征服之後，才會更有成就感。
　　今日清麗出塵、秀雅內媚的紅線，壹旦身心被他征服，被他予取予求……
　　想想就叫人身心愉悅。
　　於是，借著中元節，葉東來便向紅線發出了邀約。
　　顯宗公開的身份，是巴蜀第壹豪商。
　　而孟姜大姐隱藏自己的辦法，卻是把自己打造成了大周第壹舞娘。
　　如此大出風頭的身份，還真是起到了極好的隱藏效果。
　　天下無人不識君，偏生不知君真身。
　　不過，紅線的性格與孟姜不同，她也不想拋頭露面，去做個舞姬。
　　而直接滲透官場，壹則太過危險，二則，這天下將來是唐治的，她不想……
　　所以，她決定對隱宗適當做壹些改變，商賈身份，就是最好的掩飾。
　　同時，用這種方法，可以給隱宗提供大筆收入，減少隱宗對眾世家的依賴。
　　所以，紅線倒是有心向葉東來取取經。
　　大不了避開巴蜀到西域這條線，不與他產生競爭關系就行了。
　　天下這麽大，機會多的是。
　　所以，接到葉東來的請柬之後，紅線略壹思量，便欣然同意了。
　　接到回貼的葉東來自然也更為得意。
　　這位紅線姑娘欲擒故縱，對本公子果然是有情的。
　　也是，她身份已如此之高，天下之大，除了本公子，又有何人，還能配得上她？
　　……
　　中元節到了。
　　寺觀大興法事，信徒如織。
　　道觀裏邊，最好看的就是法師們作法。
　　手提七星劍，腳踏七星步，手拈壹道黃符，迎風壹晃，黃符自然。
　　“彩~~”
　　信眾們全當戲法兒看了，鼓掌大呼，眉飛色舞。
　　不過，要說熱鬧，還得是佛家。
　　佛門勝地，此刻儼然就是壹處處集市和戲院。
　　花樣百出，叫人逛上壹天，也不嫌煩悶。
　　妳想，就連佛家的經義，為了更容易普及，都用“俗講”的方式，叫和尚登臺說起相聲來了，那百姓們自發的各種娛樂方式還能差了？
　　青燈和尚很累，畢竟他是演了壹場又壹場，嗓子都啞了。
　　不過，他忽然發現人生的意義了。
　　當他抖的包袱，換來壹陣放聲大笑時，他會有壹種如逢知音的喜悅。
　　如果這個包袱沒抖響，青燈和尚就會腹誹不已，壹群蠢材，這麽精妙的包袱都逗不笑妳們，聽不聽得懂啊？
　　然後，他就點燈熬油地連夜修改，舞臺效果竟越來越好。
　　到後來他甚至能跟現場觀眾互動了，遇到“刨活”的他都不怕，憑他的學識和腦筋反應的速度，還降不住壹群文盲？
　　青燈和尚發現了他人生的第二春！
　　不對，第二春在廣陵府鑄幣廠裏。
　　這是第幾春了？
　　反正，樂在其中！
　　江南水寺中元夜，金粟欄邊見月娥。紅燭影回仙態近，翠鬟光動看人多。
　　香飄彩殿凝蘭麝，露繞輕衣雜綺羅。湘水夜空巫峽遠，不知歸路欲如何。
　　皇家對於中元節的儀式，也是盛大而華麗的。
　　唐治果然代表天子，率百官夜遊神都，這宵禁之夜，滿城燈火。
　　然後，他們又到洛河邊上放河燈，洛河如銀河，滿河燈火，如夢如幻。
　　趁著夜色迷茫，賀蘭嬈嬈和狄窈娘也到了他的身邊。
　　反正他身邊的女眷，今夜俱著羽衣，款式宛如道服，大抵是扮作道家仙子的。
　　其他人又不能靠的太近，遠遠只見雲寰霧鬢，仙妃綽約，至於究竟是誰，卻也看不真切。
　　這壹年的中元節，神都佛道兩門，前所未有的忙碌。
　　大批眼神兒好的年輕弟子，都被派去知客了。
　　信眾們壹方面歡喜於寺觀對他們的重視，另壹方面有些家有美眷的，又有些不太舒服。
　　這些年輕的知客，倒底修行尚淺，抵不得紅塵誘惑，看他們壹個個眼冒賊光的樣子！
　　往哪看呢，往哪看呢？
　　他們卻不知，這些出家人看的真不是他們女眷的身子，換了他們焚香跪拜時，那些年輕知客看的更認真。
　　他們就是在看腳底板而已。
　　唐治這邊，在代表天子，巡幸遊街，與民同樂的次日，便在九洲池召開了盛大的宮廷宴會，遍邀神都權貴富紳，而且特意指點，家中少年才俊，妙齡女娥，盡數可以參加。
　　這壹來，許多想著皇太孫或許能看上他們家姑娘的，當然是把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帶去參加筵會。
　　而那家有少年的，少年郎們本來對這種禮儀繁瑣的官方宴會最不耐煩的，因此壹來也是興趣大增。
　　要知道，這些公子哥兒們固然不缺女人，可同樣身分地位的女子，可沒多少機會看見。
　　於是，偌大壹個九洲池，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而且，他們到了才發現，就連設在殿宇外面的酒席，地上都鋪了紅氈，入口處建了多層的鞋盒，供大家脫靴，只著襪兒步入其內的。
　　靴盒面上貼了紅紙，會貼心地寫上鞋主人的名字，方便出來時尋找。
　　幸好貴族們每天沐浴，濯足更是必不可少，否則這入口的氣味兒，只怕要熏倒壹片。
　　東宮十率的衛士們就負責起了壹雙雙地檢查靴子，還別說，真找出了三四十雙靴底有花紋的靴子。
　　當然，這樣的靴子也未必只出自壹家，先把靴底在紙上印下痕跡，再註明所屬，再交上去就行了，之後的事，就不歸他們管了。
　　而葉東來，也與紅線來到了麟趾寺。
　　麟趾寺雖在城郊，但是城外百姓，也是要來寺中上香的。
　　而且，麟趾寺的大施主大檀越，也是要來自己的香火寺中上香的，雖不及城中寺廟熱鬧，較之平時，也是香客雲集。
　　不過，葉東來當然沒興趣與他們在寺中擁擠，麟趾寺後山，壹片環境幽境處，已被捐了壹大筆香油錢的葉東來包了。
　　壹個翩翩公子，壹個清麗佳人，此刻便置身於這片令人忘俗的山水之中。
　　壹席鋪地，上置瓜果。
　　不遠處就有泉水潺潺，小僮在泉水邊，正用小扇輕扇爐火，爐上茶香四溢。
　　葉東來盤膝而坐，雪白的襪兒，在袍袂下微露壹角。
　　對面，便是跪坐如儀，鵝頸秀項，芳澤無加的紅線姑娘。
　　兩人的靴子，就放在席子下風處的邊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