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叛徒和鏡子

　　來歷不明的小姨媽在客棧住下來。
　　余生雖不想承認，但在鎮子上所有上年紀的人點頭下，小姨媽似乎還真是他小姨媽。
　　葉子高的狼心明月可鑒，余生於是把小姨媽安排在客棧寬敞的閣樓上。
　　這座閣樓單獨在三樓，左邊山林壹覽無余，右邊湖水盡收眼底。
　　打開門有廊，廊上有美人靠。
　　往日裏，閣樓左右屋檐是不點燈的，自清姨來後，兩盞燈籠點在上面，讓客棧有多幾分人煙。
　　余生柔軟的床墊也被搶走了，這讓余生很憂傷。
　　早上把趕路人送走，又睡壹個回籠覺下樓時，大堂已經熱鬧起來。
　　有歇腳不走的客人，也有鎮上的鄉親，他們把盲眼說書男人和女子圍在壹起，正要再品古論今。
　　余生見清姨站在櫃臺後面，壹只手在算盤上扒拉著，壹手翻著賬本。
　　她壹身白衣，頭發不戴珠冠，紮成馬尾做男子打扮，帥氣十足。
　　余生趴在櫃臺上看她算賬，“客棧只棪木酒就賺不少，現在客棧在我手裏蒸蒸日上。”
　　清姨把垂在額前的散發撥到耳後，“掰開妳的手指頭算算掙了多少。”
　　“手指頭哪能數得清，至少得雙手雙腳。”余生說。
　　“那妳得把手指頭至少砍掉六根才用得上腳指頭。”清姨把賬本壹合，“客棧賬上余下的錢不足四貫。”
　　“怎麽可能？”余生不信。
　　“雕胡米就花去兩貫錢，剩下糧食十貫，再有草藥種子……”清姨壹邊說壹邊扒拉算盤，“剩下四貫已經不少了。”
　　“妳等我，我去數數。”余生轉身要去取錢罐，“不對，妳怎麽知道賬上余錢的，我都不記賬。”
　　清姨把錢罐放在桌子上，“是所有錢都在這裏了吧？”
　　“錢罐怎麽在妳這兒？”余生驚訝的看著清姨，錢罐壹直在他床邊放著的，難倒她在他睡覺時進過屋子？
　　余生立刻有種被人看光的害羞和尷尬
　　清姨壹指臥在凳子上的小白狐，“我讓小貍取出來的。”
　　余生看了壹眼小白狐，小白狐趕緊撇開頭，得，第二個叛徒出現了。
　　余生低頭看腳下繞圈子咬尾巴的狗子。幸好還有壹位忠心耿耿的，她的爪牙總不至於伸向狗子吧。
　　不過狗子不是在柴房看守金剛麽，怎麽出來了？
　　清姨也見到了狗子，“養東西的品味倒隨妳娘，她也養了壹條醜的這麽別致的。”
　　“這不是東西，是狗。”余生認證糾正她。
　　狗子憂傷的停下咬尾巴，蹲在地上默默看著余生。清姨為它打抱不平，“妳才不是東西。”
　　“我怎麽不是東西了？我是好東西。”余生說罷，好奇問道：“我娘養的是什麽東西？”
　　“長的和狗差不多，但比狗子會咬人。”清姨把賬本放在櫃臺上，隨手從後面櫃子取了壹壇酒。
　　余生心疼，告訴她壹錢壹貫，讓她省著點喝。
　　“果子已經收完了，再想釀酒得明年，後面還有壹頭驢，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明年。”余生說。
　　“讓後院那頭驢以後省著點兒喝。”清姨理所當然說。
　　余生趴在櫃臺上掃壹眼後院，“那可不行，克扣酒水得罪它，肯定沒好果子吃。”
　　清姨笑看余生，“妳還怕壹頭驢？”
　　“毛毛不是凡品，人家可是城主家的驢，妳得當爺供著，不然得罪城主就不好了。”
　　“那妳幹嘛把它弄回來？”
　　“我也是被騙的。”余生把瓷器換毛毛說了。只是看著清姨的笑，他不知為何渾身有些涼。
　　換的瓷瓶壹個也沒孝敬，好大的膽子。清姨在心中為劍奴和毛毛它娘記上壹筆。
　　“毛毛那邊我有辦法。”清姨說，“妳先去給我做個下酒菜，順便取壹瓷瓶，我插花用。”
　　余生不去，他想去那邊聽說書。
　　“唉，壹點也不孝順。”清姨嘆口氣，“對了，小貍順錢罐時，狗子跟進去順便叼出來本這個。”
　　清姨把壹本書放在桌子上，故作好奇道：“《燈草僧》，這是什麽書？”
　　余生馬上站起來，“我去做，馬上做，做好的。”
　　他伸手要把書揣在懷裏，被清姨把書抽走了，“去去去，小小年紀不學好。”
　　余生無奈，只能蹲下拍了拍第三個叛徒腦袋壹下，把它趕去看住尚在昏迷中的金剛，然後鉆回後廚去了。
　　客棧大堂，說書女子把築擺在桌子上，在她周圍已經圍了不少鄉親。
　　女子面目難以入目，所以臨時披上掛有黑紗的帷帽。
　　她左手按弦，右手執竹尺輕輕敲打築弦幾下，引來眾人關註後才道：“承蒙鄉親厚愛，讓我們有容身之處。”
　　她旁邊的盲眼漢子站起身向眾人拱手。
　　女子又道：“為報答鄉親的收留之恩，今日我們說壹個在大荒城池之間流傳許久的，與我們鎮子有關的故事。”
　　眾人議論紛紛，裏正不信道：“路被堵之前，鎮子甚少有人來，我們鎮子能有什麽故事，還在各城池間流傳？”
　　“這個故事發生在很久以前，那時牌坊上還沒掛上劍囊。”女子輕聲道，“壹個關於鏡子的故事。”
　　女子賣個關子後環顧四周，見眾人壹臉茫然，不由的有些失望。
　　但鏡子消失已久，本來就不是那麽容易尋到的，因此女子很快收起了情緒。
　　只是她不曾看到，在她身後遠處櫃臺後面，正在算賬的清姨擡起頭掃了她壹眼。
　　女子輕敲築弦三下，伴著珠圓玉潤之音說起了鏡子的故事。
　　不同於盲眼男子嗓音的粗獷，女子說書時字字清脆，聲聲宛轉，如新鶯出谷，侞燕歸巢。
　　她斷句也幹練，少有長句，但情感轉換卻不少，或緩或急，忽高忽低。
　　在轉腔換調之處更是百變不窮，覺壹切歌曲腔調俱出其下，讓人嘆為觀止矣。
　　故事也很吸引人，說的是很久很久以前，鎮子良田未開墾出來，莊稼收獲不豐，鎮上鄉親打漁糊口時遇見的壹件奇事。
　　那時打漁每日漁獲頗豐，但大魚和魚怪也不少，鄉親們打漁需成群結伴，齊心協力。
　　壹天清晨，在太陽還在山後面，天邊只露出魚肚白時，鄉親們就帶著魚叉、漁網劃船到湖上捕魚去了。
　　當時湖上有霧，不算厚，但也不能讓人忽略它們的存在。
　　鄉親不敢往湖深處劃，在出了蘆葦灘後就停下來撒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