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妳是時候去找個自個兒的兒子了

　　查無此人，就是說沒有這個人。
　　在這個社會，很難想象，會有壹個人憑空出現。
　　這是不可能的事。
　　哈特曼的眼皮微微跳動，他很想罵人，卻不能這麽做。
　　有那麽壹瞬間，哈特曼懷疑管理員也染上了這種瘋病。
　　但是，誰都有可能出問題，管理員不可能。
　　這麽多年來，管理員已經證明了壹件事——他是壹個絕對合格的管理員。
　　哈特曼默默收起了這份文件，什麽也沒說，轉身離去。
　　阿烏在他身後喊道，
　　“醫生，別忘了我的探視時間！”
　　身為病人家屬，他自然有權探望。
　　但是，亞瑟情況格外特殊，又不是第壹次住院，想要探視需要哈特曼醫生點頭。
　　這是壹筆交易，阿烏幫哈特曼弄來他需要的檔案資料，哈特曼讓他去見亞瑟。
　　哈特曼醫生點頭，
　　“已經給妳安排了，妳隨時可以探視。”
　　至於這場探視會發生什麽……
　　哈特曼有些期待。
　　……
　　探視室。
　　亞瑟坐在輪椅上，被人推了進來。
　　護工把亞瑟放在阿烏對面，什麽也沒交代，便轉身離去。
　　墻壁上，出現壹個倒計時：15分鐘。
　　阿烏站起身，幫亞瑟解開了雙手的束縛，讓他更自在壹些。
　　阿烏嘆了口氣，“對不起，父親。”
　　他很少說父親這個詞。
　　至少，在亞瑟面前如此。
　　亞瑟露出壹個笑容，這笑容不是釋懷，而是帶著壹股溫暖的力量，安慰著阿烏，仿佛在說：沒關系。
　　當然，亞瑟並不是說‘沒關系，都壹樣。’
　　亞瑟只是想告訴阿烏，沒什麽對不起的。
　　世上本就沒有誰壹定要對得起誰，更別提誰對不起誰了。
　　“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做，父親……”
　　阿烏坐在亞瑟對面，緩緩開口，
　　“我不知道您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但您願意聽聽我眼中的世界嗎？”
　　此刻，兩人的角色似乎對換了。
　　亞瑟不是病人，阿烏才是。
　　哪怕穿著束縛衣，亞瑟也表現得更像壹個醫生。
　　亞瑟穩穩點頭，他坐在那裏，靜靜聽著阿烏傾訴。
　　當然，這種角色轉換也是阿烏刻意為之。
　　在精神病的治療方案上，也會有類似的方案，算是壹種逆向思考，讓病人來思考如何治病，興許病人的病就好了。
　　只是不知道，阿烏到底是想通過談話的方式來治療，還是真的被逼到絕境，不得不尋求自己父親的幫助。
　　“關於您的那壹部分，我覺得不需要講太多，讓我們跳過溫馨和幸福，直接說說痛苦本源吧……”
　　阿烏露出壹個牽強的笑容，他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提到這個話題時，他也有些害怕。
　　“小姨死了。”
　　這四個字，是阿烏給亞瑟帶來的第壹個深水炸彈。
　　伊麗莎白的妹妹，艾爾，傳聞在另壹家精神病院療養……
　　如今，阿烏卻宣布了她的死訊。
　　“她死了，死於自殺，沒人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阿烏說話時，沒有刻意去看亞瑟。
　　但是，亞瑟很清楚，阿烏的潛臺詞是什麽。
　　壹個人，不會無緣無故死，更不會無緣無故自殺。
　　艾爾的死亡，是因為她相信亞瑟的鬼話。
　　她相信自己是永生者，擁有無窮無盡的生命可以無限復活……
　　這套鬼話，說得多了，自然有人信，尤其是亞瑟堅信的情況下。
　　亞瑟不為所動。
　　阿烏沒有去看亞瑟，繼續說道，
　　“母親也有過類似的行為，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留了下來，沒有離開……”
　　亞瑟只是冷冷回了三個字，
　　“真的嗎？”
　　這三個字，可以意味著很多。
　　阿烏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伊麗莎白真的沒死嗎？
　　這句話要如何解讀，不僅要參考語境，還要足夠了解亞瑟這個人。
　　要知道，在這個年代，想要偽造壹個活人可太容易了。
　　AI智能，記憶備份，克隆生物……
　　這樣的壹個人，和原先活著的他，有什麽區別呢？
　　壹個簡單的問題，讓阿烏陷入了沈默。
　　他抿了抿嘴唇。
　　當他沒有把握時，就喜歡這麽做。
　　阿烏搖頭道，“我不知道。”
　　真與假，誰也無法說清，自己能否徹底分清。
　　眼前的世界到底是虛假的還是真實的？
　　這壹切究竟是洞穴火堆的影子，還是真實的世界？
　　他不知道。
　　亞瑟覺得自己知道。
　　但沒人知道，亞瑟知道的到底是不是真相。
　　他們陷入了壹個無解的怪圈，就像盜夢空間裏的主角壹樣，無法區分夢境和現實。
　　阿烏很快調整好心情，換了壹個話題。
　　“外面的世界開始發生變化了，父親。”
　　阿烏提起這件事時，沒有任何異樣的情緒，只是平靜地說道，
　　“越來越多的人相信，自己身處壹個虛擬世界，覺醒超能力……從某種角度來講，壹切都按照您的劇本在進行。”
　　亞瑟卻搖頭，糾正道，
　　“沒人能寫出這樣的劇本，沒人能寫出每壹個人的故事。”
　　阿烏繼續說道，
　　“絕大多數人都只是瘋了，他們所謂的超能力都是科技產物，他們有的被收容治療，有的直接被記憶回溯，但最新的研究表明，記憶回溯的效果不會太好……”
　　外界的消息，似乎在印證亞瑟之前的話，也在印證亞瑟的觀點。
　　但是，亞瑟只是靜靜坐在那裏，臉上帶著笑，眼神甚至有些飄忽不定。
　　阿烏停了下來。
　　他知道，父親不在意這些信息。
　　亞瑟不在乎。
　　外界如何，從他進入瘋人院的那壹刻起，就不重要了。
　　亞瑟可以有很多選擇，他既然選擇進入瘋人院，便不會操心外界。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清醒還是瘋狂，與亞瑟無關。
　　阿烏停下來之後，父子倆都沒有開口，任由時間壹點點流逝。
　　墻上的計時器開始倒數。
　　還剩壹分鐘。
　　阿烏站起身，走向門口。
　　阿烏站在門口，回頭看向亞瑟，眼神格外復雜。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相信亞瑟，還是和其他人壹樣，覺得亞瑟瘋了。
　　時間壹分壹秒流逝。
　　阿烏艱難開口，
　　“父親……”
　　“妳不是我兒子。”
　　聽到這句話，阿烏並不意外。
　　亞瑟和伊麗莎白都無法生育，他們領養了壹個孩子。
　　阿烏知道這件事。
　　他只是沒想到，亞瑟會在這種場合，以這種形式，把這件事挑明。
　　阿烏苦澀說道，
　　“您壹直不喜歡這個稱呼，那我該怎麽稱呼您？”
　　亞瑟想了想，擡起頭，與阿烏對視，臉上浮現出熟悉的笑容，
　　“不介意的話，叫我路登先生吧。”
　　說起這四個字時候，路登臉上的笑容更盛，此刻，連絞繩看起來都更迷人壹些了。
　　路登先生。
　　聽到這四個字，阿烏的肩膀微微顫抖。
　　他在極力克制，克制壹種莫名的情緒。
　　在這種情緒爆發之前，沒有人知道，阿烏體內蘊藏的究竟是怎樣的能量。
　　這個名字給他帶來了最多的榮耀，也帶來了最多的痛苦，在每壹個夜折磨著他，又在每壹個白晝到來時給他希望。
　　這種情緒究竟是憤怒？還是悲哀？或是覺醒？
　　不管是哪壹種，路登相信自己懂阿烏，阿烏也會懂自己的意思。
　　阿烏控制著聲音，盡可能讓自己表現得正常壹些。
　　他磕磕絆絆說道，
　　“路……登……先生……”
　　說出這四個字，似乎抽空了阿烏全身的力氣。
　　能念出這個名字，如此稱呼對方，他似乎已經取得了不得了的勝利。
　　即便如此，阿烏也堅持著把話說完，
　　“我該怎麽做？”
　　路登把頭擡的更高了壹些，沒有去看阿烏，而是看向門外的世界。
　　這不是，路登仿佛在看洞口。
　　洞穴寓言裏那個掙脫鐐銬的犯人，站在洞口，帶著對未來的迷茫和不安，詢問著過來者，渴望得到壹點寶貴的建議。
　　他真的很需要路登的幫助。
　　面對阿烏的問題，路登沒有思考太久。
　　他給出了壹個很路登的回答。
　　路登沈聲道，
　　“妳是時候去找個自個兒的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