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好久不見，路登先生

　　瘋人院，病房裏。
　　傑克坐在地板上，左手虛拖著，像是拖著壹塊西瓜，右手端著壹杯清水。
　　他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釋放著吃瓜的信號，
　　“妳就這樣讓妳兒子走了？”
　　路登躺在床上，打了個哈欠，
　　“他不是我兒子。”
　　“妳這老子不行，連兒子都不認了。”
　　傑克對著空氣啃了壹口，吃瓜吃的就津津有味。
　　吃完瓜，喝完蜂蜜水，傑克想要從地上站起，卻發現頭有點暈。
　　血糖有點低了。
　　傑克幹脆在地上打了個滾，來到床邊，趴著床沿，探出半個腦袋，
　　“妳真覺得自己是路登？”
　　路登又打了個哈欠，沒回答這個問題。
　　傑克沒有放棄，繼續問道，
　　“我有壹個問題，壹直想問路登來著，妳能幫幫我嗎？”
　　路登瞥了他壹眼，無奈說道，“問吧。”
　　事到如今，其實問題已經不多了。
　　仿佛害怕路登反悔，傑克連忙問了出來，
　　“妳上壹次的永生給誰了？”
　　永生，有兩個條件可以達成。
　　壹，殺死路登。
　　二，路登贈予。
　　傑克想知道，哪兩個幸運兒得到了這份命運的饋贈。
　　“妳不知道麽？”
　　路登笑了笑，隨口說道，
　　“壹個畫家，他活著，世界會精彩壹些。”
　　哪怕和畫家接觸的不多，但是，路登相信，在群星閃耀的年代，那位畫家也是極其閃耀的壹顆。
　　本來，路登是打算給阿爾伯特的。
　　但阿爾伯特拒絕了，他不需要這種東西來影響他這壹生。
　　每壹個拒絕永生的人，都值得敬佩。
　　這個答案，並沒有讓傑克意外。
　　“我知道有壹個神奇的畫家，我問的是另外壹個名額！”
　　傑克不滿地嚷嚷著，
　　“誰殺了妳？漢尼拔，陶德？還是誰？米樂小姐？”
　　傑克念出了好幾個名字，都是上壹次模擬時路登身邊親近的人。
　　按照路登的習慣，他壹般都很照顧身邊人，這些人的可能性也最大。
　　路登微微搖頭，沒有繼續搭話。
　　剩下壹個永生名額給了誰，他沒有回答。
　　傑克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路登偏偏不說。
　　阿烏走了，再也沒有出現。
　　他去了哪，去做什麽了，做的怎麽樣……
　　這些問題，路登通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不是壹個爹味很重的人。
　　既然阿烏去找自己的兒子，那便是阿烏自己的事。
　　雄鷹的翅膀硬了，便該翺翔於九天之上，而不是被困在囚籠之中，被壹所破舊房子束縛。
　　那壹次對話，路登明確告訴阿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家庭是他的後盾，不是他的拖累。
　　哈特曼醫生出現的次數，卻越來越多。
　　壹開始，哈特曼醫生很謹慎，如何對付路登，他有豐富的經驗。
　　可惜，這壹次哈特曼發現，這些經驗通通失效了。
　　亞瑟似乎鐵了心認定自己是路登。
　　瘋透了。
　　如果拋開路登關於永生那些胡話，似乎身份的錯位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
　　即便如此，哈特曼醫生依舊在盡心盡力地治療亞瑟。
　　檢查亞瑟的病情後，哈特曼醫生的治療開始大膽壹些。
　　他時常找亞瑟或是傑克談話，要求他們參與各種治療。
　　兩人都很配合。
　　他們看上去根本就不像瘋子。
　　任何接觸他們的人，都覺得他們無比正常。
　　即便如此，哈特曼醫生依舊不斷加大劑量。
　　所有治療手段都沒有效果。
　　治療的過程，顯然不是很順利。
　　有壹天，哈特曼醫生忽然告訴亞瑟，他會離開壹段時間，亞瑟也不需要每天參與治療，只要按時吃蘋果就行了。
　　亞瑟沒有問為什麽。
　　哈特曼準備的說辭，沒用了。
　　他本來打算告訴亞瑟，在阿烏的帶領下，外面的瘋病被抵抗住了，局勢好轉了，不需要研究零號病人了。
　　他們即將獲得勝利！
　　在破曉前，哈特曼是這麽想的。
　　勝利即將降臨的那壹刻，壹個簡短的消息傳回了後方，摧毀了壹切：
　　【阿烏瘋了】。
　　作為治療最優秀的專家，阿烏瘋了意味著什麽？
　　所有被阿烏治好的人，都會再次發瘋！
　　到手的勝利，變成了壹場慘敗！
　　正在外面忙碌治療的哈特曼，以最快的趕回了瘋人院，見到了亞瑟。
　　“妳和他說了什麽？妳和他說了什麽？！”
　　哈特曼近乎咆哮著，不停拍打面前的桌子，
　　“他瘋了！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完了！全完了！這個世界完了！”
　　亞瑟坐在椅上，雙臂環胸，冷冷看著這壹切。
　　哈特曼醫生咆哮了近十分鐘，慢慢停歇了下來。
　　他累了。
　　這種跌宕起伏的經歷，實在是太消耗心力了。
　　無論他如何憤怒，此刻都不得不接受現實——壹場浩劫即將到來。
　　最後，哈特曼醫生擺了擺手，無力說道，“妳回去吧，治療……還會繼續。”
　　哈特曼回來的第二天，傑克被趕出了病房。
　　“別介呀！我在這裏住的很開心！”
　　傑克大喊大叫著，
　　“我還是瘋的！妳見過我這樣的人嗎，主動要求進入瘋人院的家夥，這不是瘋子是什麽？快把我抓起來吧！妳們還是醫生嗎混蛋，同情心呢，當初發的誓言呢？！”
　　傑克的叫嚷，只換來了哈特曼醫生的冷眼。
　　“按照最新的標準，妳已經不瘋了。”
　　聽到這句話，傑克壹楞，下意識反問道，“怎麽可能？！”
　　哈特曼醫生冷笑道，“他們修改了瘋子的標準，妳這樣的……在這個世界，算是正常人了，不對，正常人在這個世界才是瘋子，妳確實應該留在這裏，這是壹種保護。”
　　於是，傑克留了下來，成了哈特曼醫生的助手。
　　他們只做壹件事——治療亞瑟。
　　哈特曼醫生堅信，只要治好零號病人，其他病人也會好起來的！
　　他們又嘗試了很多方法，沒日沒夜地思考，嘗試……
　　這樣辛苦的生活，傑克只堅持了不到2個小時，就宣布投降。
　　他想點了。
　　可惜，現實沒有發起投降的選項。
　　傑克也不能離開瘋人院。
　　他出去過壹次，發現外面的世界太瘋狂了，到處都是殺戮、躁動、陰暗在滋生、秩序在崩壞，壹副末日的場景。
　　於是傑克又投降了。
　　他逃似地回到瘋人院，從此成為壹個合格的助手。
　　哈特曼醫生不知道，有這樣壹位助手，他的治療永遠不可能成功。
　　他們的治療很快遇到瓶頸。
　　尋常的瘋子他們都治不好，更別提路登這個BOSS了。
　　於是，事情再壹次改變。
　　傑克負責擺爛，哈特曼醫生則失蹤了。
　　算算日子，路登依舊有半年沒見過哈特曼醫生了。
　　因此，再次見到對方時，路登竟然有些感慨。
　　頭發糟亂，衣服發黃的哈特曼醫生直勾勾看著路登。
　　路登是這家瘋人院最後壹位病人了。
　　其他病人都出院了。
　　不是他們病好了。
　　而是這個世界瘋了。
　　路登頭發梳地整整齊齊，壹絲不茍，衣服整潔，指甲幹凈……
　　和哈特曼醫生相比，他更像醫生壹些。
　　這種凝視持續了足足壹分鐘，哈特曼醫生卻覺得比自己這壹生還要漫長。
　　他嘴唇蠕動著，沙啞開口，
　　“管理員要見妳。”
　　他消失了這麽久，回來卻帶回這麽壹個消息。
　　這可能是哈特曼醫生最後的方法了。
　　讓管理員來解決這壹切。
　　如果他願意的話……
　　管理員要見路登。
　　路登並不意外，點頭，
　　“好。”
　　他同意和管理員見面了。
　　會面的地點，還是那間探視室，路登與阿烏對話的那壹間。
　　管理員早就在這裏等待了。
　　管理員穿著很樸素，簡單的襯衫，袖角的花紋有著顯著的霧都風格，像是壹個底蘊深厚的老貴族，有足夠的格調，卻不會顯得媚俗和招搖。
　　他是壹個念舊的人。
　　準確來說，他就是壹個活在舊時代的人。
　　管理員沒有坐下，而是站在桌旁，等待路登。
　　看著鬢角發白的對方，路登感慨道，“妳老了。”
　　“永生不等於不老。”
　　管理員嘆了口氣，揉著太陽穴，眼中滿是無奈。
　　即使再無奈，他也要對眼前這個男人表達出足夠的尊敬。
　　秘書長伸出壹只手，恭敬說道，
　　“好久不見，路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