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四章 以退為進

　　“都已經淩晨六點了啊……”
　　安南看著外面天色，陷入沈思。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熬過夜了，更不用說是這種完全不睡的熬夜。
　　這很傷身體。
　　而且，安南這個時候，突然發現了壹個有些要命的地方。
　　——那就是，他現在完全感受不到疲憊感了。
　　雖然光顧著看直播壹整晚沒睡，但他的狀態依然很好。沒有感到困倦，也沒有那種熬夜後異常的興奮，就好像是他正常睡覺、正常醒來壹樣。
　　這實際上是有些危險的。
　　因為這意味著，安南現在的身體已經不再對他預警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修仙有害身體健康……所以建議直接別睡了嗎？
　　“還是等壹下薩爾瓦托雷吧。”
　　他嘆了口氣，穿上衣服起身做了壹段柔軟操，舒緩了壹下躺在床上壹晚、有些僵硬的身體。
　　子爵的床的確很舒服。
　　但他躺了壹晚上，還是有些難受的。
　　現在才淩晨六點，薩爾瓦托雷剛睡下三個小時。
　　知道了這個苦命的學長每天只能睡六個小時，如果安南再去打擾他睡覺，就實在太不人道了……
　　而且這不是他常住的地方，淩晨三點之後，他能不能立刻睡著還不壹定呢。
　　——這都是為了讓難得的凱子不要在太年輕的時候猝死啊。
　　安南如此在心中說服自己。
　　幸好他的“道德感”與“常識”這兩項功能仍然在正常運轉。
　　不然以他的惡趣味，很有可能會為了自己的愉悅，控制不住去做些缺德的事……
　　“……要不還是先去吃個早飯吧。”
　　做完了二十分鐘的柔軟操，安南呼了口氣。
　　學長得九點才能起床。
　　還不等他出門。
　　子爵府的大門就被人敲響了。
　　……誰？
　　“這才淩晨六點半啊。”
　　安南微微皺眉，打開了房門。
　　笑呵呵的站在門口的，是壹個眉眼和善、面容寬厚、肥頭大耳的光頭教士。
　　看著安南自己打開了門，他頓時笑著露出了兩排金燦燦的牙齒，有些誇張的將懷表取出，向安南行了壹禮：“早上好，我們公正而又正直的領主大人，願您今日也被銀爵所愛。
　　“看到是您開門，我真是太高興了。”
　　……是達利圓主教啊。
　　安南恍然大悟。
　　呸，不對……是達裏爾主教。
　　他還沒忘記這個長得很圓的大金牙。
　　這個人看起來神神道道的，仿佛知道很多東西。
　　尤其是，他最開始自稱認識傑蘭特家族的老爺子，也與當代家主相識。但他卻沒有認出，安南根本就不是唐璜·傑蘭特……
　　或者也有可能是，他認出了但是沒有明說。
　　因為他最後勸了安南壹句，“這不是屬於妳的仇恨，哪邊都不是”。
　　安南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無論是傑拉爾德，還是巴伯子爵，所要針對的都是“唐璜·傑蘭特”，而不是“安南·凜冬”。
　　事實也是如此。
　　在他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後，他們都暫時放棄了對自己的敵意。
　　“向銀幣致敬……達裏爾爺爺。”
　　安南猶豫了壹下，還是選擇了更為親近壹些的稱呼，並向主教大人回禮。
　　“您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安南的語氣柔和而謙遜，但卻幹脆利落絲毫不顯怯懦猶豫：“如果我能幫得上忙，請您盡管說。”
　　“哦不不不……肯定是不用麻煩妳的，我親愛的小爵士。”
　　達裏爾主教只是笑瞇瞇的說著：“我只是事先來找妳通個氣，來問問妳……今天妳打算如何向他們公開那件事？”
　　這個“他們”，光頭胖主教並沒有明說。
　　但安南心領神會。
　　他說的，必然就是被子爵蠱惑控制的那群人。
　　達裏爾主教作為羅斯堡銀爵士方面的話事人，提前和安南過來通個氣完全屬於正常操作。
　　他和安南，就是羅斯堡、甚至整個北海領的最高統治者。他們兩個如果在公開場合意見相悖，就等於是公開了“羅斯堡的統治並不穩固”的事實，完全可能會讓下面的人起異心，各種跳梁小醜都會蹦出來。
　　但安南總感覺……
　　達裏爾主教，並非只是為了這壹件事而來的。
　　安南沈默了壹會，開口回應道：
　　“我不是很清楚，您說的是哪件事？”
　　他這是在委婉的詢問達裏爾主教——妳那邊打算怎麽處理。
　　達裏爾主教笑瞇瞇說著：“自然是，我們的子爵大人，被異教徒襲擊身亡的事。”
　　……可以這樣嗎？
　　安南有些訝異。
　　毫無疑問。
　　這是達裏爾主教選擇了對安南更為有利的處理方法。
　　等於是他——以及整個銀爵教會，都為安南的統治權背書了。
　　“……需要我做什麽嗎？”
　　安南試探性的發問道。
　　見狀，達裏爾主教忍不住笑出了聲。
　　“和聰明人對話就是好。”
　　他笑瞇瞇的說著：“妳與妳的祖父有些像。”
　　……誰的祖父啊？妳倒是說清楚啊？
　　安南心中嘟噥著。
　　但他並不能直言出聲，只能謙遜的點了點頭，發出了清冷而稚嫩的聲音：“感謝您的贊譽。”
　　主教卻只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對了，達裏爾爺爺。”
　　安南突然開口發問道：“您對每個噩夢開頭的那個……了解嗎？”
　　作為神職人員，凈化噩夢的先鋒隊，他們應該對噩夢比普通的超凡者更為了解才對。
　　果不其然，達裏爾主教略壹思考，便知道安南說的是什麽：“妳說的是那段低語嗎？”
　　“是的。”
　　安南點了點頭。
　　達裏爾主教笑呵呵的說著：“這個啊，這個我們壹般稱為‘箴言’。如果要說原理和例外，就很復雜了……妳在應用層面上只需要知道，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箴言’都是不會騙妳的。
　　“它總會揭示每個噩夢最核心的規則。但切記不要被誤導。畢竟箴言只有壹句話，被誤解是很正常的。
　　“……就像是預言壹樣。”
　　他說到最後，輕輕嘆了壹口氣。
　　安南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但東西太少，他也無法確認。
　　達裏爾主教卻像是想到了什麽壹樣，開口向安南問道：“妳是不是想問我，傑拉爾德孵化了怎樣的噩夢？”
　　“如果您能告訴我，那就再好不過了。”
　　安南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
　　看著安南冰藍色的瞳孔，達裏爾主教壹時有些失神。
　　見狀，安南若有所思。
　　主教大人沈默了壹會，突然又露出了那副無害的笑呵呵的模樣：“沒問題，我已經完成了壹次凈化了……這個噩夢的難度略高，但完全是妳能處理的類型。
　　“妳想要鑰匙嗎？”
　　“……如果您願意的話。”
　　安南點了點頭。
　　心中暗自記下了“鑰匙”這個專業術語。
　　達裏爾主教仿佛早有準備，從腰間掏出了壹個用布層層包住的硬物。
　　安南伸手去摸，很快意識到那似乎是壹塊碎骨。
　　“它接觸皮膚超過十三秒，就可以進入噩夢。”
　　達裏爾主教的神色有些認真：“雖然它對妳的難度不高，但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還是在淩晨以後進入。”
　　“——等壹下，達裏爾爺爺。”
　　安南突然開口道：“如果我現在進入噩夢……在三個小時後，您能將我叫醒嗎？
　　“我這裏能相信的人不多。能完全信任的，恐怕除了薩爾瓦托雷，就只有您了。”
　　聞言，達裏爾主教有些怔住了。
　　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在安南進入噩夢之後，身體留在外面是完全沒有抵抗能力的。如果這個時候達裏爾主教選擇將他綁架，或是直接殺死他，安南也無法反抗。
　　這毫無疑問，是壹場豪賭。
　　用自己的性命去賭他人的信任。
　　……但安南是在賭什麽呢？
　　達裏爾主教有些遲疑。
　　“……我不建議妳這樣，妳這樣會太過危險。”
　　他難得的嚴肅了起來，向安南訓斥道：“進入噩夢的時候，甚至不能讓外人得知。更不用說讓他人看護自己的身體了，尤其是那些不能信任的人……這等於是自己暴露自己的缺陷。”
　　“——那麽我能信任您嗎？”
　　安南用純凈而清澈的目光看著達裏爾主教：“您能將我喚醒嗎？”
　　望著他那冰藍色的瞳孔，達裏爾主教又恍惚了壹下。
　　他沈默了壹會，無奈的嘆了口氣。
　　“那妳睡吧……我三個小時後叫醒妳。”
　　他走進門來，並將門關上並且鎖好。
　　……果然如此。
　　安南大致明白了什麽，徹底放下了心。
　　雖然很多時候，他的行徑看起來像是壹個賭桌上的狂徒。
　　但實際上，他已經在暗中出千了。
　　——雖然安南之前向達裏爾主教如此發問，但這不是說安南已經全盤的相信了他。
　　雖然以主教的實力，如果真的對安南不利，安南根本不會有還手之力。
　　但如果主教的反應有絲毫不對，安南就會第壹時間補充說“哎呀我開玩笑的”。這並不會讓他的印象分扣分太多，而且能試探出主教心中對自己的底線。
　　他這並非是豪賭，而是虛晃壹招。只是意外的發現，對方毫無防守，才突然變虛為實。
　　但安南現在卻意外的試出了別的什麽。
　　他現在越發確信了。
　　達裏爾主教果然認識安南。
　　而且他應該還認識安南家的某個人，並且與他相當熟識……
　　“妳進入這個噩夢之後，”達裏爾主教突然補充道，“如果見到熟人……不要太緊張，但也不要太猶豫。
　　“時刻謹記，這僅僅只是歷史中的殘影而已。妳無法改變任何事，而他們只是幻象——該殺則殺，不要心軟，也不要相信不該相信的人。”
　　……等等，這是什麽意思？
　　安南突然怔住了。
　　聽這光頭的意思。
　　難道傑拉爾德的噩夢、他最深的執念與怨恨，並不是安南與薩爾瓦托雷突臉殺死他的這個事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