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信天下掉餡餅

　　葉小天帶著樂遙又轉悠了壹陣，替福娃兒那個大吃貨又買了壹筐竹筍，剛剛回到客棧，壹壺茶才沏上，毛問智就風風火火地回來了，壹進屋就大聲道：“哎呀媽呀，大哥，妳可得麻溜兒地，再遲了，妳媳婦俺那大嫂子可就跟別人跑啦。”
　　葉小天大吃壹驚，道：“什麽就跟人跑了，妳把話說清楚。”
　　毛問智伸手壹摸茶壺，“哧溜”壹聲，道：“燙死人啦！”轉頭四顧，順手拿起壹個茶杯，跑到葉小天剛剛洗過臉的臉盆兒舀了壹缸子水，“咕咚咚”地喝起來。
　　葉小天和水舞面面相覷，福娃兒則頭不擡眼不睜地啃竹筍。
　　毛問智壹連喝了三杯水，這才回到桌邊，壹屁股坐下，抹抹嘴巴，道：“俺壹打聽著信兒，立馬就往回趕了，妳說急人不？薛家那老東西吧，今天去老謝家啦，老謝家就住他們鄰莊，說讓老謝家招呼他們家大小子也就是妳那情敵盡快回來壹趟，把婚事辦了。”
　　“老謝特意到他們家來了壹趟，對俺那大嫂特別中意，說是婚事就這麽定了，這是那老不死的送那老謝頭出村子的時候，俺親耳聽說的。妳看這事整的，妳要再不想辦法，俺那大嫂就讓別人給睡了……”
　　葉小天壹聽勃然大怒：“嘿！我這老丈人還真不是東西，怎麽橫瞧豎看的就是看不上我？不行！就算妳已名花有主，我也要移花接木！姓謝的小子，叫他滾遠遠兒的，老子看上的女人，就沒有讓給別人的道理！”
　　毛問智欣然道：“大哥這話中聽，霸道啊！妳要是豎旗拉桿子，兄弟壹定跟妳上山！”
　　葉小天道：“胡說八道，他們家住山腳下，根本不住山上，妳究竟去過沒有，妳可別唬我。”
　　毛問智笑了，道：“大哥，妳不懂，豎旗拉桿子，就是上山當土匪，當綹子，妳知道不？咱們把大嫂搶出來，給妳當壓寨夫人！”
　　葉小天轉怒為喜，道：“嗯！這主意不錯！明天壹早，咱們就去三裏莊！”
　　毛問智道：“大哥妳急啥呀，那老謝家大小子聽說在水西呢，要回來也不是壹天半天的事兒，明天要下大雨，咱們改天再去唄。”
　　葉小天奇道：“明天下大雨，妳怎麽知道？妳會看天氣？”
　　毛問智道：“看啥天氣啊，俺小時候被王老財打過，那老癟犢子，當時壹腳就跺俺小腿上了，哢吧壹下當時就折了，後來倒是養好了，可是留下了內傷，壹到陰天下雨它就酸痛，下大雨大痛，下小雨小痛，現在它就痛了，又酸又痛，痛得要命，明天肯定下大雨……”
　　葉小天：“……”
　　樂遙攥緊了小拳頭，道：“下刀子也要去！我娘才不要跟別人！”
　　葉小天欣慰地看了她壹眼，捏捏她的小臉蛋，贊道：“遙遙說的對，明天就是下刀子，咱們也得去。”
　　毛問智道：“那成，那大哥妳再給俺點錢唄，俺去買兩套蓑衣。”
　　樂遙搶著道：“四套！俺和福娃兒也去。”
　　毛問智指著正啃竹筍的福娃兒：“就那玩意兒啊？就它也披蓑衣？這事兒整得挺邪興啊。”
　　葉小天摸出些錢來遞給他，道：“好啦！妳就別管它邪不邪興了，快去買吧。”
　　毛問智答應壹聲，接過錢，風風火火地出了門。毛問智剛走片刻，就聽外邊有人叩了叩房門，喚道：“請問，此間主人可在？”
　　葉小天剛倒了杯茶才舉到嘴邊兒上，聽了忙放下茶杯過去開門，壹開門就見壹個壹身儒衫、三綹微髯，相貌清瞿的中年人站在門外，正微笑著看著他，房門壹開，那人看見屋裏的樂遙和墻角啃竹筍的福娃兒，登時雙眼壹亮。
　　葉小天見這人不認識，疑惑地道：“足下是？”
　　那人呵呵壹笑，撫須道：“如此這般，豈是待客之道，足下不邀黎某進去坐嗎？”
　　葉小天忙讓開門口，道：“哦，原來是黎先生，請進，快請坐。”
　　樂遙從小受水舞各種大家規矩的教訓，和葉小天私相接觸時，固然嬌憨，充分保留了壹個小女孩兒的童真，可是有外人在時，卻特別的懂事，馬上為這位黎先生擺正了位子，還吃力地為他斟上壹杯茶。黎訓導微笑地向她點點頭，覺得這小女娃兒很懂規矩。
　　樂遙祝斟完茶，就退到葉小天身側椅旁站定，眨著壹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聽他們說話。黎訓導微笑道：“黎某方才向櫃上打聽過，尊客姓葉，是吧？呵呵，卻不知妳是路經本地，還是打算在本地長住呢？”
　　葉小天心中戒意更濃，道：“黎先生，不知您問起這些，意欲何為？”
　　“啊……哈哈哈……”
　　黎訓導拋須大笑，道：“妳不必心存戒意，那黎某就開門見山，跟妳直說了吧。黎某乃是銅仁府府學訓導，今日黎某在府學門口看到壹副對聯，那字應該就是妳寫的吧？”
　　葉小天暗道：“糟了！被正主兒追上門來了。”
　　葉小天馬上答道：“這倒沒錯。不過，在下沒錢，在下已經欠了三天的店錢，如果您想索要損失，那在下……”
　　黎訓導擺手笑道：“非也，非也，本官非為索賠而來。是這樣，本官看妳的題字和書法，都是上佳之選，想來文才也必出眾，是以起了愛才之心。本官壹路尋來是想知道，妳是路經此地還是打算在本地定居，如今可有功名在身？”
　　葉小天斟酌地道：“在下要在此地滯留很長時間，至於是否在此定居，目前還沒有決定。說到功名，大人就取笑了，在下這點才學哪夠資格求取功名，不要說功名，在下實際上就沒正經就過學，連學籍都沒有。”
　　黎訓導捋須大笑，道：“既如此，那就好辦了，如果妳願意，落籍之事由本官負責，落籍成為本地人後，年底之前本官就保妳壹個秀才功名。妳若家在外地，又或想要還籍那也不難，反正妳有了功名，天下哪裏都能去得，妳看如何？”
　　葉小天心中大驚：“世上還有這樣的好事？難道天上真的掉餡餅了！”
　　葉小天遲疑地道：“大人此言當真？”
　　黎訓導道：“那是自然，本官還能誑妳不成？秀才功名，本官和知府老爺就能選定，知府老爺那邊只是本官的壹句話，只要本官點頭，妳這秀才功名就跑不了啦！”
　　秀才功名的取得，確實只需知府或知縣圈定，其中訓導官、教諭官自然也要起到莫大作用，那為什麽黎訓導這兩年來壹人不取，非要去受提學官的責斥呢？實在是因為沒人可選！
　　若是把個字都認不全、文章都寫不順溜的人點為秀才，提學官是要定期巡查考試的，那時發現妳濫竽充數，反倒成了壹樁罪責，說不定就有巡察禦史認為妳受賄，他們是有“風聞奏事權”的，心裏這麽想，就能用這罪名奏妳壹本，所以反不如壹人不取。
　　葉小天遲疑道：“天下讀書人，莫不想求壹個功名，有些人為此皓首窮經苦讀壹生猶不可得，大人您為何……”
　　黎訓導知道不說實話這少年人戒心難消，只好嘆了口氣，實話實說道：“妳說的那種情形，是江浙甚至北方，卻不是我西南，尤其是我貴州啊……”
　　黎訓導唏噓地把情況說了壹遍，道：“其實也未必就沒有了解此地情況的外籍人想落籍本省，以此進仕。只是，要進秀才容易，要進舉人就難了，而要科舉入仕，那又非得參加南榜科考不可，那就更非我們可以左右的。
　　少年時候，誰不覺得自己能脫穎而出？是以不會有此想法，等到在本省取得了學籍，屢試不中再想改籍，那審查的就格外嚴格，不知要打通多少關節才行，有權的不遷籍總也能混個秀才，沒權的想遷也遷不走，妳可謂是得天獨厚，不可錯過這個好機會啊。”
　　葉小天聽了登時兩眼放光：“這科考還真是撐的撐死，餓的餓死，我在京城時哪曾想過此地還有這般好事。如果我有功名在身，想必薛父那裏就會屬意我了吧？
　　就算不為此事，我拿了秀才身份回京，爹娘面前那也無比光采啊！秀才！我葉小天居然也要成為讀書人了，這得多大的雨點才能砸到我頭上，壹定是我葉家的祖墳冒了青煙！”
　　葉小天激動的滿面紅光，脫口就想答應，可他心中壹動，忽然想到黎訓導之所以如此，恰如葫縣教諭顧清歌對徐伯夷的優待，都是為了自己的政績好看。徐伯夷當初可是每月有六鬥廩米領的，自己是不是也應該……
　　葉小天連忙故作冷靜地端起茶杯，他緊張的口渴，想潤潤喉嚨，再想想怎麽措辭。樂遙小大人兒似的站在旁邊充當小丫環呢，壹見葉小天舉起茶杯，想起水舞教過她的“端茶送客”的規矩，立即板著小臉，嚴肅地高呼道：“送客……”
　　葉小天剛剛想好說詞，臉上掛著笑容，把臉扭向黎訓導，樂遙壹聲“送客”，葉小天的笑容登時僵在臉上。
　　黎訓導那是什麽身份，雖然他急於找壹個可造之材，保證自己今年的“升學率”，可這事兒也是給人好處，又不是要別人去殺人放火，此人不答應，另想辦法就是了，雖說從別處往這遷人比較困難，也未必就壹定辦不到，難道還能苦苦央求他不成？
　　黎訓導苦笑壹聲，站起身道：“哎！人各有誌，黎某也不好強求。既然如此，黎某告辭了！”
　　葉小天呆呆地道：“啊……黎大人……”
　　黎訓導擺擺手道：“不必送了！”
　　“我……其實我是想答應啊！我不要廩米、我倒找廩米都行啊！”
　　葉小天在心底吶喊著，欲哭無淚地看著黎訓導走出房門，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什麽矜持、風度，能當飯吃麽？葉小天大叫壹聲：“不要走！”便惡狗搶食般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