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步步緊逼

　　葉小天把抱著他的胳膊撒嬌喊疼的遙遙抱上大腿，壹邊給她輕輕揉著瘀青的膝蓋，壹邊對毛問智道：“家裏有什麽吃的沒有，我剛剛在宴會上光顧應酬了，都沒吃幾口東西。”
　　毛問智撓了撓後腦勺兒，道：“呃……我們晚上是下的館子，家裏沒吃的。”
　　葉小天嘆了口氣，把遙遙放在美人榻上，對遙遙道：“遙遙，妳要是困了就先回屋睡吧，哥哥先弄口吃的。”
　　遙遙搖搖頭道：“遙遙不困呢，等小天哥哥壹起睡覺。”
　　葉小天嗯了壹聲，親昵地摸摸她的腦袋，站起身來往四下壹瞧，問道：“米缸擺哪兒了？”
　　大亨道：“米缸？啊！米缸！”
　　葉小天又好笑又好氣，道：“妳要唱啊還是怎麽著？”
　　大亨幹笑道：“哦，米是要放在缸裏面是吧？我忘了買米缸了。”
　　葉小天搖頭笑道：“真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啊，大戶人家的姑娘那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大戶人家的少爺那是不知油鹽醬醋茶啊……”
　　大亨突然呆住了，遲疑地道：“油鹽醬醋茶……”
　　葉小天怔了怔，失聲道：“這些東西妳不會都沒買吧？”
　　大亨慢吞吞地道：“買了……”
　　葉小天松了口氣，笑道：“行，妳還算辦點正事兒。”
　　大亨訕訕地道：“只不過，茶……我買了，買的是正宗的蒙頂石花，上好的茶啊。可是油鹽醬醋……沒買。”
　　葉小天苦笑起來，道：“得，那我燜點兒白飯吧。”
　　大亨咳嗽壹聲道：“米……我也忘了買。”
　　葉小天默然片刻，嘆道：“大少爺，妳真是大少爺。算了，今晚不吃了。”
　　“啊！”羅大亨突然想起了什麽，眉開眼笑地把書包往身前壹拉，便在裏邊翻揀起來，他那書包仿佛壹個百寶囊，裏邊亂七八糟地塞滿了東西。
　　羅大亨在裏邊扒拉了半天，從最底下翻出壹塊用油紙包著的東西，獻寶似的對葉小天道：“哈！我就說嘛，四娘每天都要往我包裏塞幾塊桂花糕，今天下午我到處跑，沒顧上，應該還沒吃完。”
　　葉小天笑道：“桂花糕？還別說，妳這個習慣挺好的，起碼我今天不用餓肚子了。”
　　葉小天撕開油紙包咬了壹口，臉色突然變了。
　　大亨兩只肥手合攏胸前，用詠嘆的聲調道：“啊！潔白酥潤的桂花糕，就像妙齡少女動人的身體，光是看到就已令人陶醉。嗅上壹口花香襲人，咬上壹口滑軟油潤，軟糯甘飴，甜而不膩，清香可口。米香、油香包裹著桂花香，就像妳壹層壹層地剝下她的衣裳……”
　　葉小天咧著嘴把桂花糕遞到他面前，大亨趕緊推辭道：“不不不，我每天都能品嘗到這樣的美味兒，雖然我此刻已饞涎欲流，但……大哥妳還是拿去墊墊肚子吧。”
　　葉小天苦著臉道：“我覺得這塊桂花糕在妳包裏放了壹定不只十天了！”
　　大亨大驚失色道：“什麽？難道曾經有壹天，我漏過了壹塊美味的桂花糕？”
　　葉小天狠狠在他後腦勺上拍了壹巴掌，便抓起壹杯茶水。他的舌頭已經被那塊變味的桂花糕麻得沒有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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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葉小天還是沒有吃飽肚子，不過他的胃口已經被那塊壞掉的桂花糕折騰沒了。大亨在葉小天家黏黏糊糊地磨蹭了許久，最後幹脆說今晚不回去了，要跟葉小天抵足而眠，秉燭夜談，被葉小天壹腳踢出門去。
　　看看堆得滿滿當當、像座倉庫似的堂屋，葉小天搖了搖頭，也懶得再收拾，便讓毛問智熄了熏香準備休息。冬天和毛問智回西屋，葉小天拉著遙遙的手進了東屋。
　　幸好葉小天對大亨的不著調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所以進了東屋後並沒有過份的驚奇。東屋裏，壹張酸枝木的架子床，上有承塵，左右金鉤，圍欄立柱，壹應俱全，帷帳是緋紅色的，貼倆喜字兒就能當婚床。
　　床邊立了壹扇黃花梨的實木座屏，屏風後面是壹只馬桶。床邊放著腳榻，對面壹套黃花梨的桌椅，貼墻壹張梳妝臺，壹張纖毫畢現的銅鏡足有壹扇窗戶那麽大。壹進門口的左手邊這面墻還擺著壹座立櫃，因為空間有限，所以擋住了擺在墻邊的半個椅子。
　　這房間可不像大戶人家那麽寬敞，壹張寬闊豪綽的架子床已經占去了房間壹半的空間，再加上屏風、桌椅、馬桶區，中間就剩下兩步就能邁出去的地方了，而就是這麽壹點空間，居然還塞了壹張橢圓形的浴盆。
　　遙遙喜滋滋地道：“小天哥哥，鍋裏還有熱水呢，妳要不要洗澡，我給妳搓背。”
　　葉小天嚇了壹跳，趕緊道：“今天不洗了，很累，咱們早點歇了吧。”這時葉小天才發現遙遙穿著壹套家居的小衣衫，頭發微有濕意，小臉白裏透紅，想是下午已經沐浴過了。
　　聽到葉小天的回答，遙遙乖巧地答應壹聲，從浴盆旁邊斜著身子蹭過去，踩著腳踏，把壹雙小鞋子脫掉，擺好，爬到床上盤膝坐下，脫下壹雙雪白的步襪兒，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床尾壹邊。又脫去外裳，解開頭發，只著小衣，赤著腳丫兒跪坐在榻上，瞪著壹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葉小天。
　　葉小天道：“好啦，到裏邊去，早點睡覺。”
　　遙遙認真地道：“不可以的，哥哥才要睡裏邊。”
　　葉小天笑道：“為什麽？妳怕哥哥睡覺不老實，會從床上摔下來嗎？”
　　遙遙笑嘻嘻地道：“當然不是啦，哥哥是大人，怎麽會摔下床呢。不過，娘親……”
　　說到這裏，遙遙神色壹黯，咬了咬嘴唇，又改口道：“水舞姨姨說，女人不能睡在床裏邊。起夜的時候要從男人身上爬來爬去，是不敬的行為，對男人來說也不吉利。”
　　葉小天摸了摸她柔順的頭發，柔聲道：“水舞離開妳，不是她的錯。她並不是不要妳了，只是……唉！妳還小，很多事說了妳也不懂，妳只要知道她還是疼妳的就好。”
　　遙遙咬著嘴唇，輕輕點了點頭。
　　葉小天又道：“水舞說的固然不錯，不過妳還小，不算犯忌。妳身子輕呀，睡在裏邊，就算從哥哥身上爬過去也是輕輕的，不會吵了哥哥。如果哥哥睡裏邊，睡得迷迷瞪瞪的，萬壹起夜的時候壓著妳，那多疼啊。”
　　遙遙歪著小腦袋想了想，似乎認同了葉小天的說法，於是微笑著點頭答應，爬到裏邊躺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壹雙動人的大眼睛依舊眨呀眨地看成著葉小天。
　　葉小天道：“睡吧！”轉身吹熄了燈，摸黑爬上床，這才脫去外裳鉆進被窩。遙遙躺在他旁邊不說話，呼吸細細的，葉小天明明能感覺到她近在咫尺，卻壹點也碰不到她小小的身子，那種感覺非常奇妙。
　　“這小人兒，有壹天會長成壹個大姑娘呢……”葉小天忽然神遊了壹下，但他馬上就收懾了自己的精神：“別胡思亂想，她是個小丫頭，阿彌陀佛，罪孽深重啊……”
　　次日壹早，葉小天醒過來，張眼壹看，昨晚睡覺時老老實實的遙遙已經翻了個身，壹條胳膊壹條腿搭在他身上，小臉紅撲撲的睡得正香。
　　葉小天微微壹笑，輕輕拿開她的手腳，替她蓋好被子，起身著衣下地。堂屋裏還是那麽亂，毛問智還在呼呼大睡，能夠聽到他從西屋裏發出的呼嚕聲，大門開著，比他起得還早的冬天正在院子裏慢悠悠地打著拳。
　　葉小天在屋檐下站了半邊冬天也沒看見他，不知是打拳打得太專註還是眼神實在不濟。葉小天覺得腹中饑餓，折回堂屋掀開鍋蓋壹看，果然是壹鍋照得見影子的清水。
　　葉小天有心出去吃早餐，可是要出去就得帶上全家人，遙遙睡得正香他不忍叫醒。萬般無奈之下，葉小天忽然懷念起了華雲飛的好，雲飛在的時候，他何曾為吃發過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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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小天趕到縣衙的時候，典慈等幾個胥吏已經到了。
　　葉小天是新官上任，花知縣和徐縣丞又明顯是把苗頭對準葉典史的，誰敢在這時觸他的黴頭，所以當葉小天走進簽押房的時候，幾個胥吏都已正襟危坐，伏案疾書，也不知在忙活些什麽。
　　“典史大人，戶科請領毛太紙十張、連史紙十張、宣紙二十張、竹紙壹刀，另硯臺三副、墨錠十枚、毛筆十枝。”
　　葉小天看了看，提起筆來刷刷刷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典史大人，收發房請領薪炭兩石，鐵皮水壺壹只。”
　　葉小天看了看，提起筆來刷刷刷地又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典史大人，倉房請領簿冊五冊，墨錠兩枚，毛筆兩枝。”
　　“典史大人，刑房看監禁卒錢阿九因老母重病，預支薪俸二兩。王主簿已經批準了，向您支領銀兩……”
　　這壹上午葉小天處理的就是這些瑣碎事情。
　　他是典史，主管緝捕、監獄事，相當於刑警隊長兼監獄長，不過胥吏們向他請示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兒倒也不是花晴風、徐伯夷故意難為他，因為典史同時還負責文儀出納，請領辦公用品以及出納都歸他管。
　　這個時代分工不像後代那麽細，通常壹個官員都要兼著許多職務。比如縣令負責全縣賦稅征收、決斷刑獄、勸農稼穡、賑災濟貧、文化教育、祭神祭孔等，無所不包。
　　縣丞作為他的副手，主要負責全縣的文書、檔案、倉庫、糧馬、征稅，同時負責政法口的監督與管理。而主簿則主要負責全縣民政，主管全縣戶籍、文書辦理、戶政事務等等。
　　所以這些事兒來找葉小天並無不妥，只不過整整壹上午沒有壹件關系到緝捕監獄的案子，那就有些不尋常了。葉小天疑惑地擡起頭，註意到胥吏們躲躲閃閃的目光，漸漸明白過來：“先架空我的人，接下來要架空我的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