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審問

　　去假“神父”關押處的途中，商見曜有壹說壹：
　　“他好虛偽，明明已經非常心動，還說要再考慮壹下。”
　　“他”指的是野草城城主許立言。
　　蔣白棉瞥了商見曜壹眼：
　　“很正常啊，答應得太快會顯得廉價。”
　　“兄弟之間貴在真誠。”商見曜表示反對。
　　蔣白棉順著他的邏輯就說道：
　　“妳和他是兄弟不等於公司和他是兄弟。”
　　蔣白棉本來還想調侃壹句“有本事讓董事會的董事都成為妳兄弟，四舍五入就等於公司和許立言做了兄弟”，可考慮到商見曜的行動力，又及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關押處，見到了負責人。
　　給對方看過許立言的手令後，兩人被迎入了壹個不大的房間。
　　房間的主體是控制臺，控制臺上方有多個屏幕。
　　此時，所有的屏幕呈現的都是壹個畫面：某個只有壹床壹椅的鬥室。
　　鬥室內，病懨懨的假“神父”正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面的墻壁，那裏似乎也有壹塊大屏幕。
　　“他有強大的‘催眠’能力，兩位最好不要和他有近距離接觸，隔著電子產品比較安全。”負責人簡單解釋了下當前設計的緣由。
　　蔣白棉當然不可能給這位負責人說商見曜也是覺醒者，能和假“神父”交朋友，她點了點頭道：
　　“這樣挺好的。”
　　她和商見曜坐下之後，隨著那名負責人的操作，那壹塊塊屏幕上的場景連接在了壹起，形成了壹個整體。
　　這給人雙方之間只隔了壹塊玻璃的感覺。
　　然後，那間鬥室的門打開，壹個銀灰色的金屬機器人走了進去，調試起假“神父”對面那塊屏幕。
　　很顯然，人是沒法“催眠”機器的。
　　“科技的力量……”蔣白棉感慨了壹句。
　　沒過多久，假“神父”通過屏幕，看見了監控室內的情況。
　　“是妳們啊。”這位病懨懨的男子靠著椅背，平靜地說了壹句。
　　蔣白棉頓時笑道：
　　“妳還挺鎮定的嘛。”
　　假“神父”微擡腦袋道：
　　“既然綽號是‘神父’，那肯定早就做好了為主殉道的準備。”
　　他語氣平平淡淡，似乎被關的不是他，而是蔣白棉等人。
　　蔣白棉知道這類人都有很強的自我邏輯，如果跟著他們的節奏走，陷入他們的邏輯中，那就很難打破他們的心房，問出足夠有價值的細節。
　　當然，實在不行，他們還能找“商見曜兄弟會”的成員歐迪克幫忙。
　　只不過這會比較麻煩，因為夢境引導明顯是有指向性的，涵蓋的範圍不會太廣，需要壹次又壹次去嘗試。
　　蔣白棉隨即側頭看了壹眼，示意商見曜先問。
　　這就是她的策略，讓不按常理出牌的商見曜打亂對方的節奏。
　　商見曜毫不猶豫就開口道：
　　“妳們‘反智教’的聖餐是什麽？”
　　他表情相當嚴肅，似乎在問壹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假“神父”壹下楞住，有種蓄起的勢頭落到空處的感覺。
　　這不是壹件值得在意的事情，所以假“神父”隨口回答道：
　　“米湯、藕粉、燉蛋這類比較容易食用的東西。”
　　“妳們都當自己是嬰兒嗎？”商見曜突兀問道。
　　假“神父”又壹次怔住，想了壹會才道：
　　“人類的本能是從出生就具備的，我們的目標就是讓絕大多數人只剩下本能和經驗。”
　　“這樣的聖餐嬰兒吃還好，給成年人會沒有飽腹感，只能偶爾體驗。”商見曜完全沒理睬假“神父”的回應，自話自說道，“真的，妳們該和信仰執歲司命的教團多交流交流。”
　　假“神父”完全跟不上這家夥的思路，選擇放棄，閉上了嘴巴。
　　“我覺得妳們這些宗教組織都太故步自封了，如果能經常交流、切磋，吸收對方的長處，那肯定比現在更吸引信徒，至少我會考慮壹下。”商見曜提出了建議。
　　假“神父”額頭青筋微跳，忍住了反駁的沖動。
　　“說起來，妳們教派的人是不是都傻乎乎的？比如說妳，費了那麽大勁，結果什麽都沒幹成，還把自己給送到了這裏。”商見曜看起來很想和假“神父”探討壹下反智教育的失敗。
　　假“神父”的呼吸略微重了壹點，他沈聲說道：
　　“這次只是運氣不太好，遇上妳們和歐迪克在壹起。”
　　“運氣？”蔣白棉抓住機會，笑著說道，“當妳知道雷雲松他們是‘盤古生物’的人，又選擇用他們當替罪羊的時候，妳就應該能想到，‘盤古生物’肯定會派人來調查，而且還是比較有實力的那種。
　　“這樣的情況下，妳不是應該盡快施行計劃嗎？
　　“誰知道，妳們竟然拖了壹個半月，拖到我們來了才正式開始，妳是有拖延癥嗎？還是說，妳潛意識裏有自殺的傾向？
　　“如果都沒有，那我只能遺憾地認為妳的腦子已經獻祭給了執歲末人。”
　　假“神父”深呼吸了壹下，悶悶說道：
　　“為了等天氣更冷壹點，大量荒野流浪者聚集過來。”
　　“妳完全可以換別的計劃啊，這麽死板做什麽？妳的目標是刺殺許立言，又不是搞亂野草城。”蔣白棉就像壹名教官，犀利地打擊著學員的自信。
　　接著，她話鋒壹轉，微笑問道：
　　“是不是有誰給妳灌輸了必須這麽做的想法？”
　　假“神父”微微壹顫，眼睛不自覺睜大了少許。
　　蔣白棉不給假“神父”尋找理由的機會，笑了壹聲，緊追不舍般道：
　　“妳是不是還不知道，妳對付歐迪克的時候，許立言遭遇了壹次襲擊，差點讓他送命？”
　　“什麽？”假“神父”的表情有了較大的變化。
　　蔣白棉噙著笑意，將真“神父”的襲擊經過和想要達到的目的都講了壹遍，末了問道：
　　“如果不是趕巧，整個野草城的大貴族們就砰的壹聲上天了，然後，‘最初城’的正規軍會借口平息騷亂，強行入駐。
　　“這不比妳的計劃更瘋狂，更有想象力，更接近成功？”
　　假“神父”臉色陰沈地微低著腦袋，未做回應，不知在想什麽。
　　“和他比起來，我覺得妳像個假的‘神父’。”經過壹連串的鋪墊，蔣白棉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假“神父”的目光驟然凝固，身體顫動得越來越厲害。
　　蔣白棉繼續說道：
　　“那個人的綽號可能叫‘啞巴’，也可能是別的。
　　“妳還記不記得，曾經有人對妳說過從今以後，妳就是‘神父’？
　　“呃，差不多類似的話。”
　　假“神父”的瞳孔隨之放大，額頭浸出了壹層冷汗。
　　過了幾秒，他發出壹聲野獸低鳴般的嘶吼，擡起雙手，捂住了臉孔。
　　然後，他站了起來，露出驚恐的表情。
　　“有，有，有！”他連說了三個“有”字，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呼……蔣白棉無聲吐了口氣：
　　“現在妳知道自己是誰了吧？”
　　虛假的驕傲被完全粉碎的假“神父”再也無法組織起心理防線，脫力般坐了下去：
　　“郭正，我叫郭正。
　　“我是‘反智教’的教徒，被選中沐浴神恩，成為了覺醒者。”
　　蔣白棉當即打斷了郭正：
　　“妳們是靠執歲末人覺醒的？”
　　這是最值得關註的問題。
　　郭正喘著氣道：
　　“對，我們被選中，進了壹個黑暗的山洞，按照吩咐，各自找了個地方平躺入睡。
　　“睡著之後應該沒多久，我就看見了‘群星大廳’。”
　　蔣白棉追問道：
　　“壹共有多少個人被選中，又有多少個人覺醒？”
　　“被選中的人很多，我沒具體數，有上百吧。”郭正回憶著說道，“最後覺醒的有四個，還是五個……”
　　說著說著，他皺起了眉頭，仿佛在承受某種痛苦。
　　“沒覺醒的人有什麽後遺癥？”蔣白棉若有所思地問道。
　　郭正想了想：
　　“有的瘋了，有的當場死了，有的什麽事都沒有，這個占多數。”
　　蔣白棉側頭看了眼商見曜，微笑再問：
　　“妳們怎麽確定那些看起來沒事或者瘋了的人沒有覺醒？”
　　郭正流露出明顯的恐懼：
　　“當時，有壹位教派的長老主持。
　　“他能大規模地翻看每個人的記憶。”
　　果然，“反智教”的強項在記憶和催眠領域……蔣白棉和商見曜對視了壹眼，皆有點興奮。
　　這是慢慢摸清楚壹件事情的興奮。
　　“長老？妳們教派內部的層階是怎麽劃分的？”蔣白棉繼續問道。
　　郭正吸了口氣，緩慢吐出道：
　　“教派的領袖是教宗，但我從未見過，據說已經去了新世界，在那裏服侍主，並負責引導後面的神選者。
　　“教宗之下是‘八人會議’，壹共有八位長老，管轄不同的區域。
　　“長老之下是主教，負責各項具體事務，主教之下是牧師，是計劃的執行人和教義傳播者。”
　　蔣白棉微微點頭：
　　“‘神父’屬於哪壹層？”
　　“我是主教，他……我不知道。”郭正略顯痛苦地回憶道。
　　蔣白棉趁機問道：
　　“妳還記得是誰‘催眠’了妳嗎？記得他長什麽樣子嗎？”
　　郭正的眉頭又壹次皺起：
　　“他，他，他是男的，不，他是女的，不，他很英俊，不，他剃著光頭……”
　　“不，不……”郭正嘴唇翕動，又瘋狂又恐懼地嘶喊了起來，“他篡改了我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