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平靜難得

　　“安赫巴斯的弟弟？”蔣白棉確認般反問了壹句。
　　她壹下明白了安赫巴斯關於警惕教派覺醒者的那些情報是從哪裏來的。
　　韓望獲非常肯定地點頭：
　　“對，我記得很清楚。”
　　他話音剛落，譚傑突然吐出了壹個名字：
　　“巴茲。”
　　巴茲這個時候正在警惕教堂內。
　　而他是指認安赫巴斯的關鍵證人。
　　守在門口的商見曜壹言不發，已是轉過身體，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蔣白棉當機立斷道：
　　“去教堂。”
　　雖然她不認為那位“幽暗者”布蘭德會在教堂內暗殺巴茲——那實在太侮辱警惕教派其余神職者的智商了，而且，執歲“幽姑”真的可能有註視這邊，但涉及覺醒者的事情，誰也沒法打包票，畢竟不知道對方究竟付出的是什麽代價，萬壹像商見曜這樣，腦子壹抽就把人給弄沒了呢？
　　韓望獲沒有反對，和譚傑壹起，出了旅館營地，上了自己那輛車。
　　他的車屬於常見的黑色越野，看起來破破爛爛的，仿佛隨時會報廢。
　　兩輛車六個人很快抵達了堡壘壹樣的警惕教堂，進了那個以危險紅色為主夾雜神聖金黃的大廳。
　　看了那個白門半開，女性身影藏在後方幽暗內的符號壹眼，蔣白棉根據感應，尋找起躲藏著的教堂守衛們。
　　就在這時，商見曜和韓望獲同時大喊出聲。
　　後者喊的是：
　　“主教閣下！”
　　前者喊的是：
　　“著火了！”
　　譚傑面無表情地在兩人間來回掃了壹遍，閉上了嘴巴。
　　這確實是找人的最快辦法……讓人自己出來，而不是找他……蔣白棉眼眸上轉，嘆了口氣。
　　不到壹分鐘，套著黑色罩袍，鬢角略顯斑白的警示者宋何從大廳側面進來，環顧了壹圈，沈穩問道：
　　“韓隊長，有什麽事情嗎？”
　　商見曜搶在韓望獲回答前問道：
　　“巴茲呢？”
　　“在和維耶爾交流躲藏的技巧。”宋何平靜說道。
　　喊……這時，龍悅紅默默在心裏說了壹個字。
　　他剛轉過這麽壹個念頭，商見曜就扯開嗓子，大聲喊道：
　　“巴茲！”
　　很快，戴著鐵黑色面具的巴茲小跑進了大廳，欣喜說道：
　　“妳又來了？”
　　這可是好朋友！
　　商見曜皺眉問道：
　　“我剛才喊‘著火了’，妳為什麽不出來？”
　　巴茲壹點不帶磕巴地回答道：
　　“不能盲目地相信。”
　　“很警惕。”商見曜表揚了壹句，轉而說道，“妳把面具摘了，我得看看妳是不是本人，不能盲目地相信。”
　　巴茲沒有異議，摘掉鐵面具，露出那張多有雀斑的略方臉孔。
　　商見曜滿意點頭。
　　“維耶爾呢？”宋何耐心等到他們對話結束，才側頭看向巴茲，隨口問了壹句。
　　“他躲起來了，我正在找他。”說話間，巴茲左顧右盼，仿佛在尋找維耶爾的蹤跡。
　　宋何轉過腦袋，再次發問：
　　“妳們究竟有什麽事情？”
　　長相頗兇的韓望獲誠實說道：
　　“宋警示者，我們想見‘幽暗者’布蘭德。”
　　“‘幽暗者’在神的註視下苦修，非特殊情況，不能見人。”宋何平心靜氣地解釋道。
　　韓望獲擡手摸了摸臉上壹橫壹豎兩道疤痕：
　　“我懷疑布蘭德與幾年前那些灰語人驚嚇過度死亡案有關。”
　　他那雙眼白偏黃的眸子毫不退讓地與宋何對視著。
　　宋何沈默了片刻，嘆了口氣道：
　　“妳們可以在門外和他對話。”
　　說完，他轉過身，領著商見曜等人出大廳側門，拐入了後方走廊。
　　沒過多久，他停在了壹扇暗紅色的木門前。
　　“布蘭德，治安所的韓隊長找妳。”宋何改用紅河語，嗓音不高不低地說道。
　　十來秒之後，那扇緊閉的房門後傳出了壹道略顯沙啞的聲音：
　　“治安所，韓望獲？”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和人交流過，說話顯得非常吃力。
　　與此同時，蔣白棉分別看了龍悅紅、白晨和商見曜壹眼，用不明顯的動作示意他們提高警戒程度，做好給同伴註射非卡生物制劑的準備。
　　韓望獲吸了口氣，鄭重問道：
　　“布蘭德，妳是不是覺醒者？”
　　那略顯沙啞的嗓音沈默了壹下道：
　　“是。”
　　韓望獲追問道：
　　“妳是不是擁有可以讓人因驚嚇過度死去的恐懼能力？”
　　那略顯沙啞的嗓音說話流利了壹點：
　　“它叫‘極度恐懼’。”
　　韓望獲閉了閉眼睛，往門口靠了壹步：
　　“兩三年前發生的那些灰語人驚嚇過度死亡案，是不是妳做的？”
　　他沒有足夠的證據，因為事情已經過去太久，而且，紅石集鎮民們都喜歡躲躲藏藏，很多時候誰也說不清楚別人的行蹤。
　　那道略顯沙啞的嗓音隔了好壹陣才嘆了口氣道：
　　“我以為妳會很快找過來，誰知等到了現在。”
　　他說話的時候，蔣白棉從電信號反饋發現，他壹步壹步走到了門邊。
　　“妳承認了？”譚傑上前壹步，插言問道。
　　他用的是灰土語。
　　也不知布蘭德有沒有聽懂他的話語，只是低沈說道：
　　“自從獲得能力，我的心裏就總是有怒火在燃燒，想殺掉所有對我對我們紅河人造成過傷害的人。
　　“有的時候，哪怕只是目光的對視，我都無法控制內心的憤怒。
　　“直到雷納托主教找上我，和我談了壹陣，建議我隔絕壹切人際交往，在幽暗的房間內苦修，我才在執歲的註視下獲得了久違的平靜。
　　“韓隊長，我以為妳會很快查到我的。”
　　他付出的代價是情緒失控？在程度加深前，這側重於憤怒方面？蔣白棉在心裏分析了起來。
　　韓望獲默然幾秒，用自責的口吻道：
　　“妳是最後壹起案子半年後才成為‘幽暗者’的，我沒能產生足夠的聯想。”
　　“是嗎？我不知道，看來是雷納托主教選擇在半年後才公布。”布蘭德隱有點恍然大悟。
　　譚傑已是側過了腦袋，望向警示者宋何：
　　“教派要包庇這個兇手嗎？”
　　他改用了紅河語，語氣裏隱藏著憤怒，但沒有對應的表情浮現。
　　宋何平靜回答道：
　　“他相當於被判罰了舊世界的無期徒刑，除非教派遇到嚴重危機，才能離開這個房間，用生命為執歲做出貢獻。”
　　譚傑沈默了好壹陣才說道：
　　“就因為他是覺醒者嗎？”
　　沒等宋何回應，他收回目光，對著緊閉的暗紅色木門道：
　　“妳真是讓人瞧不起，根本不敢面對自己做過的事情。”
　　門後的布蘭德呼吸驟然加重。
　　宋何表情微變，眸子壹下顯得幽暗。
　　就在這時，布蘭德低吼出聲：
　　“該死！我是因為執歲在註視，才願意受這個苦！
　　“我怕過誰？”
　　他的憤怒溢於言表，帶來了周圍光線的詭異黯淡。
　　這就仿佛外面的太陽被飄過的雲層遮擋住了。
　　伴隨環境急速幽暗的是每個人突然加快的心跳，就像門後藏著無法言喻無法描述的恐懼。
　　這種恐懼如同積蓄已久的洪水，隨時能沖垮堤壩，淹沒眾人。
　　而處在“洪水”正前方的譚傑更是有了心臟被壹只手緊緊捏住的感覺。
　　“極度恐懼”即將降臨！
　　譚傑沒有表情的變化，早有準備般拔出手槍，瞄準了房門。
　　他蓄勢待發時，門後的布蘭德卻笑了起來：
　　“妳以為激我壹下，就能讓我對妳使用‘極度恐懼’？
　　“我偏不！”
　　聽到布蘭德這番話語，蔣白棉邊吸氣撫平心跳，邊望向了商見曜。
　　商見曜微微點頭。
　　“兩位請冷靜。”這時，宋何開口說道。
　　譚傑掙紮了壹下，收起了手槍。
　　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恐懼感隨之消散壹空，走廊內的光照又恢復了正常。
　　“對布蘭德來說，現在的情況比直接處死他更難接受。”宋何的嗓音壹如既往的平靜。
　　譚傑默然片刻道：
　　“但他還有希望。”
　　門後的布蘭德似乎在壹步步遠離：
　　“希望才是最折磨人的。”
　　譚傑正要再說點什麽，商見曜卻插話道：
　　“妳做得不對。”
　　“嗯？”譚傑側過腦袋，沒有情緒地望向他。
　　商見曜誠懇說道：
　　“如果我是妳，我會直接告訴他，我要殺他，而不是偷偷摸摸激怒他，想趁亂襲擊。”
　　這時，門後的布蘭德停下了腳步：
　　“妳也覺醒了？剛才用的是‘挑釁’？
　　“呵呵，‘挑釁’對我這種憤怒之人真的很有效果，還好宋警示者能讓大家變得友善，消除敵對情緒。”
　　蔣白棉聽得眼睛發亮，恨不得布蘭德再多說點。
　　警示者宋何則咳了壹聲：
　　“譚傑，如果妳正式提出復仇，我不會阻止，但妳要想清楚，有準備的布蘭德至少能讓壹個人陪葬。”
　　韓望獲隨之望向譚傑：
　　“妳要是決定復仇，我會幫妳。”
　　“妳？”譚傑的語氣有點詫異。
　　這可是二選壹死壹個的事情！
　　“這是治安官的責任。”韓望獲平靜說道。
　　譚傑沈默了下去。
　　蔣白棉忍得好辛苦才忍住了沖動，沒有告訴他們，驚嚇過度還能急救，後期再輔以手術治療。
　　呃，以紅石集的醫療水平，可能得看運氣了……蔣白棉敏銳察覺，瞪了商見曜壹眼，制止他胡亂發言。
　　見譚傑沒再開口，韓望獲再次對那扇房門道：
　　“布蘭德，赫維格也是妳殺的嗎？
　　“他前天因驚嚇過度死亡了。”